安乐(2/2)
“恕儿臣多嘴,”安乐插话问道:“西夷一直是父皇心腹大患,此三地于战略上又不重要,何不予他?”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近十几年,天灾不断,玥儿,父皇继位时国库便不充盈,经了这十几年,你可知我大豫的国库又是什么光景?再说,西边有西夷,东边却也不无忧患……燕王穆王,早就不安已久,全靠卫征西暗暗压着。何处不用钱?”
宋如玥也只好噤了声。
宋玠迟疑道:“依儿臣看,不如允了。”
皇帝面上没显,心里却隐有另论,只问道:“为何?”
宋玠道:“四大诸侯国,齐穆在东、辰燕在西,唯有辰齐二国忠君。燕王穆王若反,齐王也可稍作拖延,但辰王此人性情激烈,此番若不允他,恐怕……他也要生出反心。辰国素来是西夷与大豫之间的屏障,若此时生出事端,怕要不妙。”
皇帝道:“辰王与朕……曾一同听学,应不至此。”
宋玠道:“父皇宅心仁厚,他人却是未必。”
皇帝垂了眼。
皇位并不是好坐的。他自知只有守成之才,平日里也尽力勤勉,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只盼能重振大豫。可惜他在位三十年,密不透风地逢了十几场天灾,国库连连入不敷出,眼下,终于捉襟见肘了。
他坐在王座上,只觉得自己坐在一艘风雨飘摇的孤舟上。他都怀疑大豫是否真的气数已尽了。唯一可盼的,就是膝下儿女。
可他子女福又薄,一一数过来,大女儿嫁了人,二儿子资质平平,小女儿娇宠太过,仍一团孩气。仅一个大儿子,许多事上又未能看透,常与他相左。
他想了想,实在不忍批驳宋玠“齐王封地狭小,若燕穆造反,他如何周旋?若真允了辰王,大豫财政,又何以支持?”
何况辰王所求,并不止这一件事。
他只道:“朕知道。你也先下去吧,朕和你妹妹还有话要说。”
宋玠也躬身退下了,临走,颇疑惑地看了宋如玥一眼。宋如玥垮着脸一耸肩膀,递了个恐有大祸的眼神。
宋玠一看就知道,她最近是又淘气了。
他暗暗摇了摇头,却有些好笑,不知她这次淘气是又怎么别出心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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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明殿内愈发安静了。
和兄妹俩想的不同,皇帝迟迟不开口。他甚至还没想好应不应该开口。倒是宋如玥硬着头皮赔笑道:“父皇?”
皇帝看着她。
宋如玥可以说是大豫出身最富贵的女儿了,自然养得肌骨莹润、俏丽可人。莫说她天不怕地不怕、顾盼神飞,就算没有这些精气神,也是被皇帝精心捧了十六年的小姑娘,看在眼里,哪能不爱?
皇帝走下王座,宋如玥察觉了不对,也忙站起身。皇帝把她按坐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勿怕,爹问你一个问题。”
宋如玥道:“是。”
“辰王除了要富平三地之外,还想问爹讨一个喜。”
“讨喜事”,不难理解。
皇帝一共只得两个女儿,大姐已经出嫁……
宋如玥的心砰砰跳起来。她飞快想道:这本不该问我……不过辰王与父皇不能再添罅隙……左右听说辰王长子年纪与我相若,也是个风流人物……
只听皇帝道:“辰王为他的次子辰静鸿求一门亲事,求的是你。”
宋如玥:“???”
她隐约记得,辰王次子似乎还很年幼。
她还没开口问,皇帝已经解释道:“论身份,他并非配不上你。只是辰静鸿方才六岁,爹觉得不妥。”
宋如玥听了对方年龄,勃然变色,振袖道:“父皇,安乐并非不明事理,亦并非不愿为父皇分忧。只是这要求太过荒唐!我岂能嫁与六岁小儿?!”
皇帝道:“正是如此。既然你也不愿,爹便回绝了他。”
说罢他摇头一哂。此事还是他优柔糊涂——本不必问这一句的。
宋如玥也想到了,甚而推测出了皇帝一些隐微的意思。她便有些恼,当下起身道:“不知父皇还有没有别事。若是没有,儿臣就先告退了,还要去向母妃请晚安。”
皇帝不以为忤,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宋如玥面色不佳地脱了身,果然直命奴才们将她送去顺妃处。此时天色已晚,从兼明殿到顺妃寝宫,有一条暗窄的近路。奴才们贪懒,默认了走那一条路。
谁知在那路上走到一半,忽闻一声忽哨,竟应声倒了两个轿夫!众人始料未及,一时不能平衡,宋如玥整个人随之歪倒,卡在椅上,只来得及一声惊叫。
一片混乱中,轿上软布尚未掀开,她不知为何忽然敏锐异常,正要出言呵斥调度,便听得一声低低的“刺啦”,接着心口一凉一热,便剧痛起来。
她只觉得痛极,却只闷哼出了一声,周身便都酸软下来。紧接着,她看见眼前隔着轿布的一点宫灯的光乱作一团,倏忽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