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一(2/2)
阿初打量了她一眼,“表姐,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染瞥了眼那边的热闹,咬着红唇想了想,才挽着阿初的手臂靠着她,低声道,“没,我就是……有点事。唉,你不知道,那人他……”
前方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话,阿初的注意力也被那边拉走了。两人擡头望去,只见王若溪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阿染,初宝,春狩的逐鹿刚结束了,顾先生得了头筹,今上龙心大悦,当下便重赏了呢。”王若溪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她家的男丁都走文官路子,没几个骑术了得的,如今文官夺了头筹,她也有荣与焉。
“不就是鹿么,这么多猎一只也挺正常的吧。”阿初多少知道顾思衡的底子,虽高兴却也没有觉得太离奇,忍不住取笑她。
“傻瓜,那可不是围场放的鹿,是山中野生的白鹿哦。”王若溪点了点她额心,不满她的冷静。
阿初微睁圆眸,那可还真是了不得,白鹿在大齐有祥瑞之兆,近年已经很少见到了。
“而且啊,这鹿还是从戎羌世子赛鲁宁手中逃脱了的,却被我们顾先生猎到了。”王若溪说得自豪,仿佛猎到的人是她般。
阿初这回是真的笑得开怀了,这人怎么净跟她的熟人过不去?
王若溪这才满意地对着她挤眉弄眼,她可是听说了顾先生把鹿的一半献给了今上,除了顾太傅和小公子外,其他的都留了。她有预感,今天自己能吃到这个祥瑞哈。
比起她们灿烂的笑容,林染略显低落,似是失望,抿唇低着头不说话。
“大哥呢,他居然会任顾渊夺头筹?”据她所知,这两人只要同场竞技肯定不会轻易让对方赢,而且是只要对方不赢,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那种。
王若溪斜瞥她一眼,“你来都来了,好歹了解一下嘛。春狩的逐鹿这个环节本就是给未婚男子表现的战场,姐夫都成婚了还凑什么热闹呢。不过,顾先生好些年没下场了,自打顾夫人逝后,林世子也去了漠北,他入朝后就没参与这些了,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
她的眼神意有所指,阿初也笑得淡定,面不改色地道,“也许是为了不让赛鲁宁太出彩吧。”
“没趣,诶,阿染,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林染脸色越来越难看,王若溪忍不住问道。
“没事,我要去射箭,也夺个头筹。若溪,走,一起。”林染甩了甩辫子,忽然眼神一亮,满眼斗志地抓了王若溪就走。
阿初靠在木制的护栏上,懒懒地擡头看了看蓝得很纯的天空,笑了笑,“真是青春呐。”
“大伙都在凑热闹,偏你一个人躲在这。”白辞脱了武将的盔甲,一袭素袍路过,别过了同袍便走了过来,颇为无奈地看她懒散的姿态。
“三条那混蛋不是说了么,我最近犯口舌,需慎防小人。”阿初想起临行前三条又兴致勃勃地卜的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说,我们要不直接毒哑他算了。好好一个佛僧,净哎搞这些道家技法。”白辞很认真地建议。
黑眸灵活地转了转,阿初挑眉笑睨着他,“他说你什么来着?”
“犯女祸。”
噗嗤一下,阿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白辞看不过去,直接伸手捂着她半张脸。
透不了气啊混蛋!阿初扭头挣脱不开,直接用上他教的脱身技,挣开后手肘毫不迟疑地往后撞。白辞满意地闪开,“不错不错,比之前的能看些了。”
打从司州遇险后,阿初便缠着他要学些逃命小技巧,无奈体力着实不行,平白让三条取笑了许久。如今有点模样,白辞不吝啬地赞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丢给她,“送你玩吧。”
阿初探手接住,一柄小巧的羌笛躺在她手心,擡眸看去,青年修长的背影举手摇了摇,看得她失笑。
投壶的赛场上,舜华最后一支擦过壶嘴,遗憾落败于江侍中的长女,笑着恭喜了对方后,转头便看到临安表情失落地望着远处。
“看来,我们得另觅战场了。”舜华眉宇开阔,没有落败的郁色,反而安慰着临安。
临安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视线却依然落在远处。舜华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正箍着那个相衬下显得娇小单薄的姑娘打闹。男子从来平和得淡漠的脸上挂着一抹亲昵愉悦的笑,跟那姑娘灿烂的笑容如出一撤。
“白副将……他跟初宝这么熟吗?”舜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临安。她记得白副将,是因为这个冷漠的武将曾救过临安,并且冷讽般直指她野蛮娇纵,盛气凌人,让临安气了很久。
“好像是之前在漠北就认识的熟人,林世子跟白副将也很熟,听说每次见面都有争执。”白辞是镇远军的副将,林晖自己率着林家军,两人不和军中人人尽知。
临安在去向白辞道谢前就听自家兄长说起过白辞的事,倒是没想到林晖跟白辞不和,阿初跟白辞的关系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临安,你……”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舜华心下一凛。
临安明眸瞬间清明,扭头笑道,“表姐,我们去射箭吧。那个我们还有点胜算。”
说罢,便拉着舜华往射箭场地而去。舜华愣愣地被她拉着走,回头一看,那边的白辞已跟着同僚走开了,留下靠在护栏边的姑娘低头看着什么。
草木青绿,生机盎然,阿初沐浴在不算炙热的阳光下,远望着热闹的人群,思绪放空了好一会。直到头顶晒得发烫,才慢慢拉回心神,拿起方才白辞送的羌笛,心中默念了一遍《关山月》的谱子,随后才擡起手,红唇抵住双管口,顿感悠扬的音符倾斜而出。
笛声悠扬婉转,清脆悲凉,在不算广袤的草原上也响亮,缕缕混杂在热情吆喝声中有种诡异的和谐。
一些附近的漠北将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都不由得驻足聆听。细听之下,笛声洋溢着一股慷慨之气,本应凄切的乐声在吹奏人刻意的回转之下,竟透出几分磅礴气势,削弱了原本的哀怨。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一曲骤停,如同它突兀响起。四周依然热闹,擡眸看到周围人们笑容洋溢的画面,更觉珍贵。
阿初微微喘气,太久没吹这种乐器,一口气差点换不上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耳伴温热的气息骤然扑来,润若清泉的嗓音响起,引得她无端地酥麻,热气猝不及防地布满耳根一片。
阿初吓了一跳,转头望去,黑白分明的圆眸瞪着他,清澈中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嗔怪,看得来人放柔了眼神。
“没想到初宝还会这种乐器。”顾思衡漆黑的瞳仁在阳光下泛出波光,柔和了他长相的清冷。他坐在马鞍上,俯下身靠近她,唇角轻扬,清俊的眉眼带笑。
阿初转过身,仰头凝视着他,笑着道,“还没恭喜我们猎得祥瑞的顾先生呢,可出了大风头。”
“那你有看到吗?”顾思衡扬眉,爱极了这一刻她清澈的眼中只有他的身影。
阿初皱了皱鼻子,嗔道,“你也太看得起我的视力了。”
不说她在后面,没有长焦也没上帝视角,她能分辨出他出发时的身影已经很厉害了。“你不去玩了吗?”
那边的竞技还没完,她都依稀能听到马蹄奔跑的声音。
“逐鹿,是为了让你看看我。至于其他,留给那些孩子吧。”顾思衡语气平淡地道,他俯身的姿势几乎不变,让阿初暗暗猜测他核心应该相当不错,肯定有腹肌。
“说得好像你上就能艳压群芳似的……啊!”阿初压不住嘴角上翘,但还是想压压他的傲气,却被他敲了一记头顶。不忿的姑娘瞪着他,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脸和眼都圆滚滚的,看得人心头发软。
“你这用语可得加强,莫要丢了姜女官的脸面。”艳压群芳,亏她说得出口。顾思衡失笑地揉着她的发顶。姑娘随意地绑了两条长辫子,头上一个珠花都没有,刚好方便他上手。
“我生气了。”阿初表情告诉他,这是很难哄好的程度。
顾思衡眼角弯了弯,“不气,稍后把鹿腿给你送去烤。”
他凝视着她,黑亮的眸中似有火焰,灼热她的脸颊。阿初别过头,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硬气地拒绝,“鹿肉很燥热的。”
“嗯,确实,那便再送些冰镇的水晶梨吧。”顾思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哇哦,顾渊你是有百宝箱吗?”阿初蓦地笑弯了一双黑眸,直视着他问道。
他明明是高居临下,却丝毫没有给阿初压迫的感觉。她对上他的眸子,里面涌动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却非常温柔,而且坚定,让她无力挣脱这种沉溺般的缠绕。
“顾渊,天气很好哦。”
她喜欢,因为天气很好。
她喜欢,因为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