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出事（2/2）
今上让太子娶妻都废了一番功夫，而太子自己本身也很上道，对这些涉及军权的勋贵自觉远离，所以这事他肯定不会做。但六皇子不一样，他毕竟没大刺刺地表明要跟太子争什么。
顾思衡轻勾唇角，略有赞许，“虽不是但亦不远。此时若成，六皇子可以获一功，不成，那也是六皇子无状罢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宫里还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成安帝本就是要培养林晖与宁家抗衡，若他后劲依旧，定安侯府的前途自然不愁。六皇子乱打牌他自然不喜，但若林家因此跟皇家联姻，自然最好，就算不成，六皇子自己的行为也不伤皇帝的脸面。
“别担心，这事没这么快完，如今都不过是各方试探罢了。”顾思衡擡手安抚般揉了揉她的额发，指腹轻轻划过她紧蹙的眉心。
“那与我何干？为何我不能此时回京？”阿初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件事关系不大，她爹任职鸿胪寺，目前正因开春附属小国朝拜之事忙得分身乏术，就算她回去替父母慰问表姐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林家被放在了议论中心，而林家关系密切的未嫁女中，嫡系的只有你了。”林家各房的嫡女除了林染其他都已出嫁，刘家嫡女均已定下亲事，而其中林晖兄妹与阿初关系也最亲密。
“父亲是怕有人打我主意？”阿初难以置信地抿了抿唇，眼中露出惊疑，“想太多了吧？”
她不过是个四品官员之女，跟林家也只是主母的姻亲而已。
顾思衡失笑，这姑娘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好。云易为官风评极好，又在地方有实绩，若不是成安帝要压一压林晖，他怎会调去鸿胪寺？阿初自己是长宁书院的学生，连张山长与淑宁长公主也常有赞誉，外表才情俱能拿出手，手帕交又是极得圣意的两位郡主。就算不是为了林家，也是不错的结亲人选。“京城的人，谁想的不多？”
代入云易的视觉，顾思衡便清楚他的隐患。林染这等身份当侧妃有难度，但阿初不同，皇帝若是真的想要为六皇子添助力，一旨赐婚便可。云家和林家，早就绑定密切了。
思及此，墨黑的眸色隐含一抹戾意，顾思衡精致的眉眼染上一丝嘲讽，看来六皇子还是不够忙啊。
阿初怔忪了一下，之前她在书院中混在一堆未定亲的勋贵中最出挑的姑娘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忍下毫无意义的叹息，阿初擡头看着眼前从容温润的男子，“为何告诉我这些？”
“怕你误会。”顾思衡望进那双干净的黑眸，坦然地道。
“嗯？”阿初眨了眨眼，会意过来。
他跟太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顾家从来都是太子党，投资眼光精准，每一代皇帝都跟他们家好。顾思衡也不例外，因着他，林晖也隐隐有向太子投诚之意。
当然，林晖目前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阿初个人感觉而已。如今他这般坦白，倒叫阿初有些受宠若惊，“你若是想替太子揽漠北之事，不是早就成了么？你跟大哥都相识多少年了。”
虽然两人朝堂上来往不多，但他们的交情是打小私下混出来的，非其他人能比。
“是啊……只是没有必要。”太子已是储君，不需要这种筹谋。告知她形势是怕她不明所以地撞入别人的局，点明她的处境是不希望她有任何的误会。
“别担心，林晖若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他也就别想从宁将军手里争得什么了。”成安帝冷眼旁观这一切，不就是要看看林晖值不值得么。顾思衡笑容清冷，眼底隐下极浅的讽意，连温润的嗓音都带着一抹清浅的凛意。
“对不起……”阿初咬了咬唇，明亮的黑眸因接连而来的信息蒙上一层薄雾，“我好像……又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事里头……”
不说跟朝堂有关的事，光是隔壁的案子，都让阿初莫名奇妙地想起大正寺当日那两具女尸。尤其是，三条说过那个案子并没有真正抓获幕后的凶手。想到这种诡异的巧合，阿初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
顾思衡低头望进那双隐带彷惶的眼眸，叹口气。
“那，你慢走……”耸下双肩，阿初低头辞别，便打算转身离开。
她难得丧气的样子让顾思衡有一丝心疼，长手一探，衣摆飞扬间便将她拥进怀中。姑娘单薄的双肩一僵，却很快便放松地靠在他胸前，唯有逐渐红透的耳珠暗暗透露她的羞怯。顾思衡唇角带笑，嗓音低沉有力，“别怕，我不会让这些事烦扰太久。”
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着她，那是一种跟爹娘不一样但却同样安心的呵护。这个拥抱几乎没有半点力度，只要退后一步便能松开，但却有种让人眷恋的温柔。
阿初顿了一下，悄悄地擡手轻环着他的腰身，感受到他呼吸的一顿。
“咳咳，”一道忍笑的嗓音从外传来，阿初猛地从温柔乡中清醒，下意识地推开那个满是松木淡香的怀抱，慌乱地整了整衣袖，悄悄地擡眸看向身边人。那张俊雅的面容难得地有几分慌乱，颊上泛着潮红，在冷白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莫名其妙的窃喜盖过所有的羞怯与心虚，阿初努力压着嘴角的样子惹得顾思衡斜睨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轻咳着别过头，力持镇定。
素白长袍的白辞环胸靠在墙边，脸上的表情略显尴尬，但眼底却带着一抹浅淡的揶揄，“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小白！”好友的出现让阿初黑眸骤亮，提起裙摆便朝想要朝他跑过去。手腕忽然一紧，身边的人稍微用力便把她拉在身侧。
阿初疑惑地擡眸，顾思衡脸色不变地看了眼白辞，圈着她手腕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眸色转深，声音也低了几分，“当心脚下。”
脚下？不就一个门槛几步台阶么？阿初不明所以地摇了摇，没抽回手，那边的白辞已被人满是冰冷的眼神扫视过，摸了摸鼻子走了过来。
“顾大人，别来无恙。”白辞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和善的笑容在对上阿初时多了几分生气，“初宝，我来拜访阿奶了。”
闻言，阿初一扫方才的脆弱与担忧，眉眼都生动起来，“阿爹不是说你会来过元宵的吗？怎么耽误到现在？”
白辞瞥了身侧从容自若的清冷公子，意有所指，“可不是么，临出发忽然又公务缠身。顾大人倒是来得挺早。”
“本官不过是凑巧有公务在这边，白副将的效率也相当不错，镇远军确实得了一名大将。”顾思衡浅笑道，擡眸看到外头的叶师爷已探头来看，便朝阿初温声道，“今日也累了，你早点歇息。若有什么记起的，便到州衙找我吧。”
“那你也注意休息。”阿初乖乖地点点头，若不是有碍事的人在，顾思衡真想伸手揉揉那张又乖又软的脸蛋。
“白副将，请？”顾思衡礼貌地比了比手势。
白辞眸底划过一丝狡黠，淡笑着指了指阿初，“末将请了假，如今是云家的客人，初宝，你会收留我的吧？”
“废话，我早就把你的住处收拾好了。”阿初瞪他一眼，随即笑了，“走吧，我带你去见阿奶，她还没歇息呢。”
白辞朝顾思衡抱拳，便随阿初走下台阶往内院而去。
顾思衡看着道别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其他男子远去的姑娘，一时气闷。
蓦地，那姑娘回身，朝他灿笑着挥了挥手。那道梗在胸腹的气便如碰到晨光的雾气，瞬间消散。
顾思衡失笑，摇摇头转身走向已等了好一会儿的叶师爷。
聚云轩内，婆媳两人自从得了消息便陷入了沉思，室内一片沉默。
顾思衡能看出云易的心思，作为枕边人的刘氏当然也是清楚的。甚至出身的关系，她对贵女的婚配可能性更有经验。身为阿初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儿的性子，更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破坏女儿的幸福。
打定了主意，刘氏擡眼看向端庄淡然的婆母，“娘，要不，趁着连夫人在司州，我们先通个气，把初宝的婚事说一下？”
“不可。”云连氏睁开眼，放下茶盏，脸色微暗，“别说那两个孩子没这意思，就算是有，你在这个时候定下，与那沈家有何区别？你怎么回去面对定安侯夫人？”
沈家直到云易的信送出都没任何表示，焉知是不是故意？云易帮了林晖不少不假，但何尝不是借着林家的势力在京中站稳了阵脚？他们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也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做不来过桥抽板的事。
刘氏想到亲姐和林染，顿时羞愧。“我只是……只是怕……”
“别说了，我知道你担心初宝。但你别忘了，云易不是那种会牺牲孩子的人，你还不了解自己丈夫么？”
刘氏了解，正因为了解，才会怕。她生在官宦之家，从来不敢赌人性，哪怕是自己深爱的夫君。万一事情发展下去，需要取舍，那是爱女还是林家代表的一切？
“娘，对不住，我也是一时间乱了分寸。”压下纷乱的思绪，刘氏低头认错。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别担心，事情也许没你想的坏。”云连氏哪会不知道她所想的，看着茶壶上方冉冉升起的热气，她意味深长地轻道，“若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晖哥儿也别想着振兴侯府了。”
想要撑起一个有着颓势的勋贵家族，哪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