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2/2)
“奴婢觉得,顾大人对姑娘是特殊的。”素秋柳眉轻扬,竟有种与有荣焉的得色。
阿初想起她抄过的道德经和论语,坚定地摇摇头,“不,你家姑娘行善积德,这种特殊还是给舜华吧。”
诶?素秋愕然,她猜错了吗?
尽管心中有无数疑惑,但没有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日子还是得好好地过。
从大正寺回来没两日,便是王若慈的生辰了。大刘氏想要给儿媳做脸,便办了个小宴,让王若慈自己操持,也算是旁观儿媳的理事能力。
【以弱女子,未明而起,诸事填委候其指挥,左握算子,右征市历,官租岁计,转运贮积,会要不爽好伐,细至庭内洒扫,灶养柴水,亦经心目。】
很多很多年前,阿初已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一段关于古代一家主母的墓志解说。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当一个古代女人比一间上市公司的高管还要忙碌,感慨完后她很庆幸的一点是,打工人只要不猝死还是有退休的一天……
难怪后宅那些妇人身子就算有再多的名贵药材滋养,还是很容易流产或者早逝,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医术不够发达。
身心的操劳与时刻缠绕的压力,还有夫婿的异心,与人共夫的憋屈,妾室的挑衅……世间如她爹这般认可妻子的付出,同时回以一心一意的爱重的男子,她这十多年的人生也就只见过一个而已。
瞧她娘每天操持家中大小事务,脸色却依旧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样子,阿初由衷地羡慕。她深信她娘亲的眼光,故而从不担忧自己的婚事——她娘肯定会按自己择偶的高标准给她选婿。
“还是姐姐好福气,得此佳妇,以后的日子啊,可就轻省了。”刘氏笑眯眯地接过侄媳妇亲自奉上的茶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侯府新任的世子妃,暗自点点头。行为举止皆上等,眼神笑容均让人舒服,已褪去闺阁的傲气却也不失侯府世子妃的贵气。
“这都是多亏了亲家的教养,养出了这么好的女儿,是我们晖儿的福气。”大刘氏掩口而笑,一句话让坐在她左侧的王夫人笑成了一朵花,连连推辞是婆母会调教。
话题中心的王若慈俏脸绯红,明艳不可方物,落落大方地朝刘氏福一福身,“看样子呀,姨母夸的不是我,是娘和母亲才对。”
大刘氏与王夫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开怀笑起来,一手把伺候的王若慈搂了过去拍抚,“瞧这猴儿,放才说你稳重,这孩子气马上就出来了。”
“那也是娘疼出来的。”王若慈半靠在大刘氏怀中,“娘说的,今日啊,儿媳是寿星,是最大的呢。”
大刘氏被逗得不行,笑容就没停过,几个夫人连连调侃,却见最该害羞的新妇王若慈却游刃有余地应对。阿初看得叹为观止,成亲太可怕了,之前那位端庄矜持的王家大小姐,已经可以放下矜持自在地彩衣娱亲了吗?
长辈们的交际没有她们这些闺阁姑娘出声的份儿,阿初只需要跟林染等人安静地坐在自家母亲身边即可。刚到林家阿初便偷偷打量过,林染跟嫂子的关系挺不错。
今天是侯府专门为了世子妃生辰而设的家宴,受邀的只有王家和云家人的女眷。阿初也是第一次看到王家所有姐妹,跟王若慈姐妹长得不像,但几个庶女礼教行止都很出色,书卷气息浓重,看得出教养很好,却少了那份活泼。反而是几个堂姐妹气质上跟王若慈姐妹更像,举止更大方自然。看来王家也是比较重视嫡女教育。
午膳是在大刘氏的正院设席,也算是侯府给王若慈的体面了。王若慈站在大刘氏身后,亲自给她及另外几位夫人布菜,连林染和阿初这两位小姑子也得了她几筷。
直到一轮过后,大刘氏才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落座用膳。
看着王若慈笑着入席,阿初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家没这阵仗,吃饭时有人站一边给她夹菜还真是让她吃得很有压力。眼尾扫到她娘警告的一瞥,阿初连忙露出最乖巧无辜的笑容,优雅而安静地吃下夹到她碗里的菜肴。
用过膳后,大刘氏便让几个年轻人跟着王若慈去她的院子聚聚,还特地吩咐下人,稍后王若慈邀请了几个手帕交不需到正院这边问候了,直接去那边赴宴即可。
这也算是特别关照了今天的主角了。王若慈欣喜地谢过婆母后,便带着几个妹妹们离开了。
“成亲好可怕啊……”阿初跟林染手挽着手,慢慢地跟在几个姑娘身后,小声地感叹道。
“也就是今天,平日阿娘都很少让嫂子立规矩的。今天是嫂子第一次以世子妃的身份待客,规矩得严些。”林染小声地分辨道,平日大刘氏虽也有让儿媳妇布菜等,但都是意思一下,不会等那么久才让人坐下。
阿初也知道宴客时这样做势一下其实对新妇的名声有利,是她个人觉得难受而已。这种难受的缘由,土生土长的林染不会明白。
心头无端地生出一丝愧疚,最近事情太多,阿初有段时间没跟林染谈心了。敏锐地觉察到林染提起嫂子的语气变化,阿初略一想便了然。“有嫂子感觉怎样啊?”
林染眨眨眼,别过脸,“挺好的啊……嫂子脾气好,跟大哥也相处不错。”
她当然知道阿初这个问题的意思。侯府后宅大权在母亲手中,父亲和大哥也一样在外忙碌,除了吃饭多了个人,关心的话多了个人说,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原本属于她的大哥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了。就好比餐桌上的两只鸡腿,属于哥哥的那只已经不会夹到她的碗了,而是理所当然地夹去了另一个女人的碗里。这种孩子气的感受她说不出口,但她也知道阿初懂她。
“那就好。”在阿初看来,别说现在她们在书院的时间多,王若慈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眼下最重要是跟林晖培养感情,确实也没必要跟林染交恶。“终归是大哥的妻子,都是一家人了,你也别老是端着,有空就亲近亲近吧。女子嫁了人,便是去了新的家庭,要融入还是需要双方的努力。”
林染轻嗔她一眼,无言地点点头。阿初理解这种矛盾的感觉,忍不住笑道,“还好我家诺宝小……疼!”
纤细的腰侧被掐得生痛,阿初求饶地缩到一边,还没站稳便被人拦腰搂了过去。
“聊什么秘密呢?”王若溪仗着比她高半个头,轻易地把人圈住,“让我也听听呀。”
“真是秘密又怎能让你这小灵通知道呢~”林染敛去思绪,笑嘻嘻地揶揄她。
王若溪细眉轻挑,把怀中的姑娘揉了揉,“说嘛说嘛。”
“啊哈……”阿初怕痒,不禁扭动着躲开,“嫂嫂,你看若溪,她欺负人。”
王若慈回头,笑着给了亲妹一个眼神,王若溪嘟着嘴放开人,看到阿初笑弯了眉眼像只小狐貍似的,“阿姐,你看她,我哪能欺负她呀。”
叹笑着摇摇头,王若慈朝她们招手,“好了,快进来吧。”
林晖所在的院落是侯府最有生气的地方,院前的池塘养着不少肥美的锦鲤,不时跳跃出水,塘边以巨石堆砌的塔颇具漠北特色。连廊外面还有两排桦树,是林晖从边城回来后特意载种的,现在还不及屋檐高。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若慈几位已出嫁的好友也陆续到了,一堆姑娘聚在一起讨论京中最火的胭脂水粉及冬日装束,厅堂内颇为热闹。阿初三人作为长宁书院的学生,更是被几个年长的姑娘谈论的焦点。
原本王家是想让长女去书院的,她十八还没婚配也有这个原因,只是指婚圣旨一下,她便只能待嫁了。说起往事,几个已婚女子眼中都有感慨与浅浅的羡慕,看得阿初疑惑不已。
难道说,其实大家都不太想嫁人?莫非这时代的女子也有一颗想上学的心吗?
甩掉这种让人遗憾的想法,阿初在林染之后笑着递上她选购的礼物。红色的锦盒内,是一支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玉簪。
王若慈惊喜地擡头看着阿初,“都说初妹妹心细,选的礼物都是我的心头好,而且啊,刚好跟染儿送的玉镯凑一份了,你们两人该不会是约好了吧。”
林染笑着摆手,朗笑道,“都是凑巧呢,可见我也是心细。”
大伙儿噗嗤一声笑了。
阿初眉目弯弯地笑道,“嫂嫂貌美,我只觉得戴什么都好看,正挑得眼花缭乱呢。还是恰巧遇上了休沐的大哥,他说嫂子喜玉。看来呀,心细的是另有其人呢。”
王若慈白嫩的脸蛋蓦地红了,娇羞地摩挲这簪子。在场的姑娘们又是笑闹又是羡慕,纷纷打趣着难得羞意外露的主角。
低垂着头,王若慈珍重地收好簪子。成婚两个多月,她跟夫婿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偶尔夫妻俩也会拿各自的妹妹作为切入点打开话题。她知道林晖在西北得云易的指导和教诲才有出头之日,故而对阿初这个表妹非常关照。
尽管不知道阿初的话是真是假,但今天她们都给了自己脸面,王若慈也坦然地接受了她们的好意。昔日无缘故的一些芥蒂,也随着大家的笑语消散,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各自轻笑着移开。
“上一个听到这般满心满眼都是妻子的,还是以前的裴二爷呢。”一个秀美的少妇忽然叹道,“只是可惜裴夫人早逝,听我娘说,她逝去的那晚,裴二爷一夜白头,还不慎摔断了腿呢。”
王若慈笑容微滞,看向那位夫人。别人生辰却提及早逝之人,又是断腿的,确实有点不妥,一时间也没人接话。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妇人也觉察到不妥,连忙道,“我妹妹的夫家便是永宁伯府的表亲,听说裴二爷对夫人用情至深呢。当年成婚便是一段轰动京城的佳话,早逝也是裴夫人少时便因伤落了病根。阿慈身子康健,自可跟世子长长久久。”
“是啊是啊,”方才说话的少妇也知道失言,赶紧笑着道,“林世子对世子妃爱重,又这般体贴,看来这京中闺阁选婿的标准啊,又得提高了。”
众人纷纷调侃着王若慈,气氛才缓了过来,一时间,厅堂中和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