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2/2)
舒丽娘松了口气,笑着道,“公子是个好人。”
她这话一出,秦天赐的脸色更难看了。
谁他娘的要当好人啊……
解决了舒丽娘的事,阿初跟白辞才有时间好好说话。看着把黑布还给巷口卖包子的老翁,露出清秀面容的年轻男子,阿初笑着张开手,“好久不见了,小白……疼!”
没有久别重逢的抱抱就算了,头上还挨了一记,阿初指控地瞪着他。
“谁让你不自量力的?要是我没来,你打算咋办?靠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孔雀吗?”白辞没好气地道,“在江南养了几年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就拿来这样冒险吗?你还不如直接躺着算了。”
不对,她没好的时候也很能折腾。白辞想起她之前的辉煌事迹,叹口气,“怎么去江南几年还养不成那些普通姑娘的性子?”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没说完,头上又是一记,阿初恼了,“白辞!”
“胡说什么,被人听见,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白辞对她的口无遮拦有点无语,如今大齐国力正盛,说什么江山易改的。虽然能改的话他也很乐意看到就是了。
“我也就跟你才这般说……”阿初嘟着嘴咕哝道,这家伙参军几年手劲太大了,敲得她额头都一阵痛。
白辞轻咳两下,不好意思地给她揉了揉。没办法,这几年在军营都是些粗鲁汉子,力度小一点都会被耻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是个娇气的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那些分开的年月仿佛不曾存在,“欢迎回来,小白。”
“云姑娘?”
一道诧异的嗓音从边上传来,阿初两人循声望去,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脸色诧异地站在不远处。
一刻钟前——
摇摇晃晃的马车慢慢前行,墨青瞄了瞄端坐在正中的公子,视线往下再扫了扫他手中紧捏的密函,好奇得不得了。
他家公子自打下了朝打开信函后,脸色就非常冷凝,那双平日温润的眸子低垂,隐约透露着凉意。
难道,漠北又有异动?上次这样已经是林家世子传信让他支持互市,顺便帮忙坑镇北将军了吧。
“公子。”墨青欲言又止了一路,终究忍不住问道,“这是……那些蛮族又有什么动作吗?”
顾思衡擡眸,神色已敛去冰冷,语气浅淡,“漠北来信,宁家要迎娶颜姝儿。”
哦,不是军情啊……不对!
墨青罕见地瞪大了眼。
镇远将军……要娶颜姝儿?他家公子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学生?
“宁将军,四十有三了吧?而且,早已娶妻。”娶的是蜀中大族的姑娘,多年无嗣也不见纳妾,夫妻感情不错。墨青润润唇,艰难地道。
顾思衡偏头,眼神里的嫌弃让墨青有点羞愧,“男方说是他的一个侄儿。”
宁浩梓没有子嗣,但有几个宁家旁支的侄儿。只是这门亲事,怎么都透着怪异。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前方不远便传来一阵喧哗声,连马车也缓了下来。
“外头是怎么了?”墨青撩起帘子问道,他仿佛听到了惨叫声。
“禀大人,好像是前面胡同里有些打斗声,看到三个人从那边屋檐而过。”驾车的下人连忙告知,“前面巷口倒是没什么发现。”
“那不要……诶,云姑娘?”看到从巷子走出来的娇小身影,墨青不太确定地低唤。
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墨青回神看向马车内俊秀的男子,只见他轻擡右手掀起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一时间墨青也道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他还是没猜错啊。
那个向来温婉守礼的姑娘穿着简便的男装,长发随意束起,没有刻意修饰娇柔的外表。此刻她轻松自然地站在高挑的男子身边,圆润的黑眸欢乐地弯着,褪去惯有的清澈,明亮得仿若细碎的星辰,态度非常亲昵,顾盼的眼底甚至没有惯有的防备。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顾思衡想也没想掀帘下车,朝那边走了过去。墨青有些意外那位姑娘身上的打扮,跟着自家公子走进,才确定真的是她。至于她身边的男子……
“诶?镇远军的白辞副将?”
这个场面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诡异,被注视的阿初矜持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转身面向他们。
比起一身黑衣的墨青,穿着月色锦袍的顾思衡更能吸引眼球。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眉目淡漠柔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白辞上前,与顾思衡两人抱拳见礼。阿初顿了一下,也学着他抱拳。
“顾先生,墨青大人。”
墨青暗自打量这位白辞副将,镇远将军的右副手。男子笑脸平和,眉宇间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慈祥,对,慈祥。墨青记得林晖说过这位是弃僧从军的,从寺庙出来的杀神……但为何他从没提过这位杀神笑起来很有佛性?
“你们……两位是旧识?”顾思衡忽然问道。
白辞偏头看了阿初一眼,笑着道,“末将在寺庙为僧时是在藏经阁打扫的,初……姑娘曾进寺抄经。只是一别数年,没想到竟在京中相遇。”
阿初略腼腆地点点头浅笑,“当时年岁尚小不懂事,多得小白照顾……噢,现在是白辞副将了呢。”
顾思衡剑眉轻挑,“你倒是在哪里都离不开抄书。”
刚抄完二十遍孝经的阿初低下头,嘴角轻撇,右手手指那种酸胀感仿佛萦绕不散。
白辞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玩意,“今日没料到会遇到你,也没备什么礼,这个给你拿去玩吧。我稍后还要去将军那边一趟,改天再登门拜访云……大人。”
阿初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个以草编织的蚱蜢,看起来有些时日,草末梢都有点枯了。“你编的?你什么时候会这么细致的东西?”
“不是我编的,”白辞摇摇头,问道,“不喜欢?”
阿初摇摇头,老实地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手拙,很少玩这些。倒也新鲜,谢谢啦。”
“这样么……时辰不早,我便先走了。”白辞朝顾思衡两人道了句,顿了一下,对阿初道,“听说三条大师如今是大正寺的住持?”
黑眸眨了眨,阿初微愕,随即笑道,“他如今可有名了。”
“那改天可得去拜访一下。”白辞笑容慈和。
送别了白辞,阿初有点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蚱蜢,暗忖方才他的话是何意。白辞这人在当和尚时就喜欢说话云里雾里的,她才不信他是平白无故地给她送这玩意。
想了一下没头绪,阿初擡头不期然望进一双清冷的凤眸,像是被发现了什么般脊背一凉。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思衡双手环胸,表情较方才多了一丝严肃,“若没记错,今儿不是休沐日。”
“我……来买个包子吃。”阿初指了指身后的包子摊,“我这就回去。”
买包子需要换男装?顾思衡也懒得深究,轻哼了一声,“我送你回去吧。”
“诶?不用啦,就几步路,你还怕我偷溜吗?”阿初说完便看到顾思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得哭笑不得,“你真以为我逃课啊?”
“走吧。”顾思衡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渊,你这是押我么?”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好学生吗?阿初摸了摸脸蛋,她只是换了套衣服,又不是换了张脸,怎么信服力就差了呢。
“是送。”顾思衡气定神闲地强调,脸色一整摆出了先生的姿态。
“是谁说跟我不是师生了啊……”阿初嘟囔着,“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你问问山长,我可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好学生如今应该在书院里头,而不是穿着不伦不类的男装在外头……买包子。”顾思衡眸中掠过笑意,意有所指,信步跟在她身后。
阿初顿足回身,气势有点弱,轻声嘀咕道,“我这不是……受不了舜华的热情好意么……”
“怎么说?”她为难样子让他来了点兴致。
“就是,这几天也不知道舜华搞什么,天天让公主府的江南厨子给我加餐,你看,我都吃圆了。”阿初指了指自己的脸,活像个告状的小孩。
顾思衡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下她红润的脸,果真有些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可是长公主专门从扬州为舜华找来的名厨,一菜难求。”
“扬州菜太甜了……点心还不错。”阿初自问吃遍大江南北,有些菜系确实不合她口味。只是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拒绝。
“你若是不喜欢,便直接跟她说吧。”顾思衡稍微一想就知道舜华这样做的原因,不以为意地道。
“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太不识好歹?”一菜难求哦,她却宁愿选择街边的菜包子,活像她真的是吃不了细糠般。
“你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但她何尝不是打乱了你的饮食?”规律的饮食才是养生之道,若天天加餐,不用多久她就该身子不适了。顾思衡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般轻柔,语气却有些随意,“不喜欢便直接跟她说说,她会懂的。”
“哦~”阿初转了转眼珠子,藏起一抹狡黠,笑容乖软,“不喜欢就直接说是吧。”
“当然。”
“那,”阿初跳上长宁书院门口的阶级,回身看着与她平高的顾思衡,“咳咳,顾渊,本姑娘也很不喜欢被押着走呢。”
说罢,轻飘飘地转身小跑进大门内。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渐远,顾思衡慢悠悠地道,“不是押,是送。”
星子零星,夜风微寒,书房内的气氛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连窗外鸟儿煽动翅膀飞进树荫栖息的声响都能听得分明。
立于窗伴的人忽然回身,一头黑发随风微动,手中拿着的枯叶轻轻弹出指尖,语气波澜不兴地道,“你意思是,人丢了?”
微弱的烛光照不亮男子的脸色,从语气也没有任何谴责之意,却叫恭敬立于房内的人下意思渗了冷汗,“舒丽娘父女已不在小院里,秦府那边也没两人踪影,秦家那小子放了几个烟雾,等我们觉察时已找不到人。请主子宽限几日,我等已散了人手去查……”
“罢了,刑部那边还没销案,此时不宜细查。这舒丽娘也不是非她不可……”男子语调柔和,却丝毫没让人放松,“苏家那边如何?”
“近来时辰不定,很难抓准时机。”另一道女声回道,“不过,她也快到极限了。主子,这次应该能进一步。”
男子轻笑一声,似是满意,“这一次,便动真格吧,看看那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也是主子英明,找到这般好的苗子。”女声也有了一丝笑意。
“对了,最近几次的失败……可有查明原因?”男子问道。
“暂时不清楚,也许只是小姑娘精神意志反噬。”
“近来有不少外地的人进京,也许有人觉察到了,出手干预也不一定。毕竟大齐国土辽阔,能人也不少。”男子若有所思地伸手触抚晃动的烛火。
“若是能找到那本古籍……何惧能人异士?”女子意有所指地道。
“漠北那边可有消息?”男子问道。
“尚无。”刚稍微放松的人瞬间紧绷起来,自知失职的人低下头,恭敬地回道,“属下查到几年来有不少人进过藏书阁,抄写或者出借文册,但记录在案的并没有那本古籍。”
“那本就不是什么广为人知的著作,只是那老秃头丝毫线索都不曾留下,可见这本书的内容也绝非空xue来风。”男子轻柔低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秘书,能让人宁死不屈。”
凉薄的轻语在夜色中散去,书房烛火晃动,随后熄灭。一切,都归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