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怀疑(2/2)
吉儿为首的四个女婢扑通地跪下领罪。这里的主子是郡主没错,但她自己也没胆反驳顾大人啊。
“本郡主说罚了吗?”一口气堵在胸膛,舜华没好气地道,“还不收拾。”
几个人手脚极快地收拾书房,给主子上茶,一顿忙碌不提。
舜华冷冷地看着手掌上的卷宗,若有所思地低喃,“临安只说当年有人追着姝儿到崖边,她是自己跳下崖的……到底当年发生什么事了?顾先生真无情,我都这样了还不肯说。”
临安肯定瞒了她什么,但每次试探临安都一副悔不当初的绝望样,舜华不敢再从临安那里入手。顾思衡肯定知道些内情,但她都刻意表现愧疚了,为何宁愿让她愧疚,临安宁愿自责,也不愿跟她说清楚?
忙了一场,算计了一场,什么结果都没得到。舜华恨恨地把卷宗里头的几张纸丢进一旁的纸篓,让人烧掉。
刚迈出公主府门槛,顾思衡便看到恭候在一边的人,眉头轻蹙。
面目清秀的小太监眉眼带笑地弯身作揖,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黑楠木描金的马车安静地停靠。马车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但车身的暗花与车顶的盖子隐约泛着黑铁的光泽。
“殿下风寒初愈,应该多休息才是……”顾思衡走近马车,语带轻责地对朝他作揖的内侍道。
“阿渊别说他们了,是孤坚持出宫的。”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俊雅面容,正是大齐当朝太子。只见他眉间带着些许疲倦,唇色淡淡的,带着几分病气。
顾思衡不赞同地看着他。太子自从几年前南下清剿海寇受过重伤后,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初冬时节尤易感染风寒,听说前几日才发热频频惊梦。
“阿渊这是探望淑宁姑姑?”太子不想纠结身体问题,微笑着问道。
“书院有些收尾跟舜华说一下,正要回府。”顾思衡不想提及舜华私自动用信使的事,轻描淡写地道。
闻言,太子神色一晃,“舜华和临安进学已有一段时间,听说性子稳重不少,还交到了一些不错的友人。”
顾思衡睫毛轻垂,眼底掠过一抹异色,轻道,“这届学生都是些不错的,连严家长女都在其中,舜华她们跟这些姑娘大部分都是从小认识,如今有机会朝夕相处,自然交情不错。”
“孤听说,鸿胪寺卿云大人家的姑娘也在书院进学。”太子沉吟一下,忽然道。
黑眸轻颤,顾思衡擡眼看去,只见太子脸带怀念,“说来也是孤愧对他们父女,当年南下,孤有一段日子在南城,那时候为了稳住南城太守,眼睁睁看着云易受了委屈被贬至漠北……其女也因南城太守家姑娘的毒害差点丢了性命。”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顾思衡温声道,“当时情况不容殿下出手,云大人为官多年,怎么会看不懂殿下用意?再说,这一切都怪那太守,后来殿下除掉这私通海寇,鱼肉百姓的恶人,也算是替云大人报了仇。那时南城情况也不乐观,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安好,何尝不是因当年离开避过一劫?”
太子被他的逻辑逗笑了,忍不住轻咳几下,“阿渊这般说,竟是把孤的责任撇清了。”
“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顾思衡正色道。当年清剿之事,太子自己都差点折在南城,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云易打草惊蛇?“起风了,殿下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宫去吧。”
他出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太子有些无奈地想,但看着那张跟太傅说教时差不多的脸,只好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回吧回吧。”
还想问一下舜华跟临安和好之事,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太子挥了挥手。
目送马车远去,墨青来到顾思衡身后,有些疑惑,“大人,那是太子殿下?他今日是去哪里了?”
“今日是罗家那位的生辰。”顾思衡想起那个鲜艳的姑娘,语气有些怀念。
这……说到那位为了太子而死的姑娘,墨青也沉默了。他自小跟着顾思衡,也见过那位喜着红衣的明媚女子,若不是那年折于南城,今日的太子妃哪轮到方家的姑娘来当?
“这个时候……不太好吧。”墨青低声道。
顾思衡眼神一冷,“是不太好,然又如何。”
太子体弱,是当年重伤造成的,如今朝中因太子体弱一事隐隐有人偏向年轻力壮且母家强盛的六皇子。太子娶方家的嫡女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方家的支持,只是……太子是体弱,又不是快死,从没犯过错且贤名在朝,能力性子都无从挑剔,身边还有顾太傅等人从小辅助,成安帝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亲自培养多年的继承人?
磨刀石再好,也只是工具。
太子对罗家那位念念不忘,方家就算是恼,也没有那个底气。毕竟,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本来就是捡漏得来的。
“只是没想到,云姑娘还跟太子殿下有些缘分啊。”墨青也不得不感叹,南城是太子的噩梦也是他最大的政绩,没想到那姑娘当时也正好在那。
“慎言!太子殿下岂是你能非议?”顾思衡难得严厉地斥道。
墨青一愣,随即低头认错。
“姑娘家的名声重要,当年云大人调任之后,南城才开始事变的,何来缘分可言?”顾思衡义正辞严地告诫,“南城于太子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日后休要再提及。”
墨青慎重地点头应下,偷偷地看了自家公子严肃的面容一眼,暗道他家公子好像很不想云家姑娘跟太子殿下有任何牵扯,果然,他没猜错啊!
翌日,长宁书院。
澄澈的黑眸愣愣地看着眼前明艳的华服少女,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刚被别上的点翠凤尾钗轻颤,栩栩如生。阿初伸手抓着舜华要往她头上继续挂钿子的手,疑惑地问,“舜华,今日既不是我生辰,又不是我大婚,你往我头上送这些头面是为了什么呀?”
舜华动作一顿,理直气壮地回道,“为了好看。谁叫你每天都这么素,”
她就来书院进个学,需要穿金戴银吗?阿初失笑,伸手拔下两支金钗丢进她抱着的锦盒里,“这里又不是什么隆重场合,我插了一头簪子做甚?拿来当武器吗?”
“拿着,本郡主特地挑选京中最新的款式送你的,下次宴席,你就戴这些来吧。”舜华不自在地把锦盒塞到她怀里,擡眼便望进那片漆黑的眼中,呼吸一窒。
“舜华,你……”阿初挑眉,眼神狐疑地锁着她,“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怎,怎么可能?本郡主就是在林世子大婚时看到你打扮寡淡,一点都不出彩,你这般……怎么觅得好夫婿。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场合就是那些夫人们打听适龄女儿家的机会吗?”舜华越说底气越足,看她一脸不以为然,忍不住拿出一串珍珠花钿插进她鬓边,“寻常女儿家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都忙着装扮自己,哪像你,整天抄书。”
阿初一噎,说得好像她抄书是自愿一般!再说,她议亲又不会光看脸,大概率看家世好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开脸,一眼便看到临安幸灾乐祸的表情,“说我呢,临安不也只戴了绒花。”
临安一愣,还没反驳,舜华已看了过来。
“堂堂亲王郡主呢,这么素,安王妃知道吗?”阿初不怀好意地祸水东引。
“临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出门必须得体……”
“今天有骑射……”
阿初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把玩着锦盒中的珍珠,懒得理会那对姐妹,暗忖最近长公主府是不是有什么跟她有关的事。
“你们在干嘛呢?”林染一进来就看到三人难得的闹腾。
“你怎么晚了?”阿初招招手。
“嗯……有个讨厌的人……”含糊地咕哝了声,林染把书册放在自己的案上,回头跟阿初小声道。“对了,我在门口看到苏家的人过来找管院女官,打听了一下,说是苏笙病了,无法来上课。”
“还没好吗?”阿初记得林晖大婚当晚看到苏家六姑娘时就说她病了,原以为只是风寒。
“只说病了,没说具体。”这也正常,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体情况都不会往外说,前来告假也不过是因为书院而已。
“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阿初跟苏笙是同一个寝室,关系也不坏,上门拜访也不算唐突。
“也行,”林染叮咛道,“记得先送个拜帖。”
阿初点点头,从书案下的册子里翻出拜帖,趁着李夫子还没来顺手写了起来。
“咦,阿初,你写行书?”临安眼尖地看到她的字,意外地道。
舜华神色微变,顾不得半插进临安发间的玉簪,走过来俯身细看,“你不是写楷书的吗?”
“抄书的时候写楷书比较耐看,”阿初头也不擡地道,“我平素喜欢行书。”
她爹曾评价过,比起端正的楷书,她的行书更洒脱,有名士风骨。听起来就不太像夸一个闺秀的,所以她平日对外的文书,尤其是抄书都是楷书。毕竟,楷书看起来态度好些。只是,之前顾思衡说得也不错,不喜欢又何必坚持。
舜华眉宇略暗,那些字里行间看不出一丝熟悉,可能真的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