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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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的温度不冷不热,令仪着一身新裁的杏黄色直裾秋装,眉目温润柔婉,同阿母说了一声,乘车前往南华寺了。
春日的南华寺风景宜人,秋日虽然萧瑟寂寥了些,但也别有一番景致。
登高望远,看着积云山旷远的秋景,令仪心绪都宁静了许多。
来到大雄宝殿,令仪虔诚上香祈福。
今日赶得巧,南华寺的香客不算多,令仪带着鹿鸣清清静静地穿行在佛寺中,品味着秋日的清凉。
佛香袅袅升起到半空,令仪注视着佛像巨大的金身,心中许下了希望燕钰平安归来的愿望。
佛殿中十分庄严,也十分肃静,人一踏进来便觉清心凝神,满心肃穆。
为了展现自己的虔诚,希望自己的诉求可以被神佛注意到,令仪闭目祈求了很久。
她不希望燕钰就此葬身于雪山,死于阴谋诡计中,他应该纵马策行于灿烂的暖阳下,纵情恣意地过一生才是。
睁开双目,令仪起身后,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还是个认识的。
“好巧,崔娘子也来礼佛?”
明明都看见了她跪在佛前祈愿,还要多嘴问这一句,令仪觉得裴衍有些客套过头了。
甚至有几分傻气。
但令仪还是不能让话落在地上无人接,她轻嗯了一声,反问道:“裴三郎瞧着不像是会信仰神佛的人,竟也来了。”
这一点令仪可不是靠猜的,而是曾经在郑悠婚宴上她听裴五娘裴如萱说起的,说曾有一次裴九郎觉得那段时日霉运缠身,觉得是冲撞了什么,便去南华寺求了一道符回来,睡觉都要戴在身上,整日还神神叨叨地念经。
裴衍听去后,说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斥了裴九郎几句不务正业,还在家学夫子那说了一嘴,还得裴九郎被夫子说教了一通,罚抄了五遍文章。
令仪本以为,这样的裴衍是不会有兴趣来拜佛的。
裴衍轻笑了一声,淡化了他眉宇间的清冷,轻声细语道:“崔娘子不是也过来了吗?”
自打上次韩王婚宴,令仪应下了裴衍的请托,阿父应允后,裴衍第二日便上门了,动作十分麻利。
也不知除了丹青,裴衍又同阿父聊了些什么,裴衍后来不止一次上门,瞧着与阿父相谈甚欢、志趣相投的模样。
大概都是风雅文士,精通辞赋的一类人,谈古论今最是适宜。
也正因为如此,令仪也偶尔会在家里碰见裴衍,也偶尔搭过几句话,不算太过生疏。
听裴衍意有所指的话,令仪微微一笑,想来对方也知晓她的作风。
两人同时拜完佛,不可避免地便是一道出去,又是识得的人,自不能当作瞧不见自顾自离去,那样总有些失礼。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边走一边攀谈起来,只不过两人也不算很熟,只围绕着崔父说话。
一队排成大字型的雁火急火燎地向南飞去,在旷远的天际上十分显眼。
“洛阳入了秋,大雁也跟着南迁了,明年春日再回来,倒是自古不变。”
令仪也跟着看了一眼,因为心里想着事情,不自觉将话嘀咕了出来。
“但每年怕是都有许多雁回不来,半途便被娶妇的人家给捕获了,当作聘雁。”
只是随口说出来的话,但说完后令仪后知后觉想到了燕钰,脸色一黯,唇瓣翕动了几下又没了下文。
裴衍自然注意到了令仪这一异样,试探着开口询问道:“可是想到了齐王,在担心?”
令仪诧异于对方问这个,但这事也无需隐藏什么,承认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燕钰是她的未婚夫。
“嗯,眼下他如此危险,难免叫人担忧。”
令仪不知道的是,她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面上不自觉地染上了愁绪,俨然是一副为情郎牵肠挂肚的模样。
裴衍心中刺痛,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看着女郎恬静美好的侧脸,他不想再压抑着自己,就算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想让对方知晓他的心意。
“崔娘子是何时对他生了情的?”
裴衍哑着声音开口,神情苦涩。
这是一个有些逾矩的问题,使得令仪蹙眉看向他,神色不解。
这等私事,令仪自然不会对裴衍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言说,况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但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又自顾说了起来,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但裴衍接下来的话更让令仪难以置信,她宁愿回答方才的问题。
“可能崔娘子不知晓,裴某一直倾慕于你,当初的那曲《凤求凰》,皆出自真心。”
令仪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他,身后跟着的鹿鸣也呆住了,回过神又觉得神气。
瞧,她家女郎多厉害!
裴三郎此人,在洛阳可是一朵无人能攀折的高岭之花,如今也拜倒在了女郎的裙下,鹿鸣惊诧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合理。
令仪滞了好几息才回神,第一反应不是慌乱或者拒绝,而是下意识冒出了一句心里话。
“原来少瑜说得没错,你真的……”
说到关键处,令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话语戛然而止。
裴衍看着沉默的女郎,如释重负地轻笑道:“他自是能看出来的,所以他一直很讨厌我。”
柔和缱绻的目光落在令仪面上,不等女郎恼火,裴衍继续抢话道:“我说这些不为别的,也没有要让崔娘子舍弃齐王与我结为夫妻,只是憋了许多时,想一吐为快,让崔娘子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倾慕于你,便足矣,还请崔娘子勿要忧心。”
令仪将这一席话听进去,也不知晓说些什么来应答这个有些傻的,但心中那股复杂劲很快又被裴衍接下来的话弄得烟消云散了。
“当然,裴某是说如果,如果齐王当真没福气,遭了难,也请崔娘子考虑考虑裴某,裴某乐意之至。”
很缺德的一段话,包藏着裴衍的私心,若是让燕钰听到,怕是得暴跳如雷。
不仅要咒他,还要抢他的新妇,简直十恶不赦!
令仪虽没有燕钰那么大的气性,但也不太爽快,抿唇回击道:“你胡说什么晦气东西,他才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令仪也不管对方什么脸色,一甩袖离开了,后面跟着看了半天热闹似怒似乐的鹿鸣,主仆两人飞一般地走了。
裴衍的心里话已经吐出来了,自不会去追人,只远远看着那道窈窕倩影离开视线,满满怀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