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舟(2/2)
本想着让个通水性的小内侍下去将东西拾上来,谁能想到燕钰一眨眼的功夫下去了。
这下好了,全算自己身上了。
“无碍无碍,我这是鹿皮靴,防水的,衣袍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日头好,晒一会就干了。”
燕钰哪里能愿意,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话还没说两句就走,下次再想碰到这样的机会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他才不傻。
张嘴就是一顿乱扯,要不是令仪心细瞧见他鞋面的料子压根不是鹿皮,而是一双厚底缎面的龙纹皂靴。
早被池水浸得直滴水,令仪都不想拆穿他。
还想劝一劝这个嘴硬的,又见人直接坐了下来,态度随意又坚决。
因着令仪站着,燕钰仰着头看她,一双明亮的眼眸满是真诚道:“你先前问我的问题确实难倒了我。”
“实话说,我确实很中意崔娘子的模样,我非常非常喜欢崔娘子这张脸。”
“但我只喜欢崔娘子,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让我如此喜欢的女郎,你跟别人不一样。”
“大概就是这样,崔娘子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几句不算清晰的话语,里头的火热的情意却是挡也挡不住,直烧得令仪眸光轻颤,两颊晕红。
规规矩矩长这么大,令仪何曾听到过这般不含蓄的示爱,只觉一颗心都要跳碎了。
对方似乎还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但现在的令仪羞愤地只想逃走。
早知她便不问了,也好过现在惹得自己一脸臊。
将脸偏向一边,令仪红着一张脸,声音低柔的同时又有些含糊不清。
“我…明白了。”
燕钰是个耳聪目明的,听见了女郎这句应答,也看见了女郎面上的酡红,心中的喜悦难以自制。
四兄说了,若是女郎肯为他脸红,便是有盼头的意思。
燕钰心中激动不已,都不知该如何了。
目光四处游移,他忽地看见池子西边尽头有一簇鲜嫩的芦苇,芦苇丛里隐约栖息着几只不知何时过来的野鸭。
燕钰想起一个好玩意,当即扬起笑脸对令仪交代道:“我去取个好玩意过来,崔娘子在这等我一下,可千万别走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燕钰眼中带着恳求。
还没等令仪说一声好,人就急吼吼跑开了,脚步快得生风。
眼见人风风火火到了那一簇芦苇跟前,撇下了几片芦苇叶,忙火急火燎地扭头跑回来。
彼时,令仪已经坐回了石头上,心绪浮躁地拨弄着腕上的珊瑚珠子,整个人处在一个游离的氛围中。
燕钰回来,瞧令仪果真在原处等他,就跟吃了一碗蜜水般,嘴角忍不住咧起来。
“齐王折芦苇叶作甚?”
令仪心里不解,一双眸子凝着燕钰,好奇地问。
被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凝着,燕钰心中别提多雀跃了,脊背都不自觉挺了挺。
他没有立即告诉令仪,只是坐在令仪身边,一边卖着关子,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事道:“折个好玩的东西,崔娘子看着便是。”
燕钰的手很大,不似阿兄那等文人墨客那般细腻无暇,皮肤表面稍稍有些粗粝感,指腹带有武人特有的茧子,十指的指甲被修得短短的,透着一股圆钝感。
此刻,燕钰正用着自己那双宽大修长的手折腾着手里细长单薄的芦苇叶,千绕百转着,芦苇叶也渐渐变了模样,开始有了雏形。
它变成了一只小船,甚至还带着帆。
令仪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芦苇小船,眼眸闪着碎光。
察觉到令仪有兴趣,燕钰暗自偷着乐,将那只芦苇小船放到了池水中,那只小船竟像是有舵手般灵活地在水面上行驶起来,一往无前。
令仪咦了一声,满眼惊叹地看着那只芦苇小船,禁不住道了句:“真有趣。”
或许是有风的缘故,小船还在水面上游着,像一尾自由的鱼儿。
燕钰在这时候发挥了自己的机敏,抓紧时间又编了一个出来,递给令仪道:“崔娘子也可以玩一下。”
令仪有些心动,于是没有太犹豫便接过了那只芦苇小船,亲手将其放到了水面上。
果然,芦苇小船也如游鱼一般破开水浪游走了,引得令仪瞬间笑逐颜开。
此刻令仪的心就好似一朵柔软而蓬松的蒲公英,被风一吹,绵白的绒毛四散开,盘旋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徜徉。
燕钰本就时刻注意着令仪,见她终于笑了,喜得都想再编它个百十来个。
更让燕钰心里舒坦的是,虽然两只小船是先后放下去的,但后续竟撞在了一起,黏在一处,难舍难分。
老天爷什么时候揽起了月老的活计!
燕钰心里头高兴,也忘了令仪是个脸皮薄的,当下一脸兴奋地偏头看她,指着那两只亲密游荡的芦苇小船道:“快看,还是一对儿呢!”
令仪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幕,心中正祈祷着燕钰这厮不要作妖,但很快希望就破灭了。
令仪真想拿石头塞住燕钰的嘴,一张粉白的面颊变得通红。
然无需她操心,池水中很快又发生了变故,将那暧昧的一幕打破了。
那群先前被燕钰吓走,躲到一边的锦鲤不知什么时候又游回来了,以为那两只芦苇小船是人抛下来的食物,屁颠屁颠就过去抢了。
芦苇小船本就脆弱,加上这群锦鲤十分壮实,瞬间就被顶翻,一点点沉到了水里。
令仪最多是有些惋惜,更多的是这群鱼儿解了她的窘境,但燕钰那边就不一样了。
这本就是他为了哄人折出来的玩意,又那么懂事,他才高兴上,就被破坏了,燕钰焉能不怒?
当下便恼的站起身来,攥着拳头骂道:“这几头该死的鱼,仗着自己难吃,就敢来作死,看我怎么收拾它们!”
令仪观其大有跳下去的意思,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忙跟着站起来阻拦道:“大王勿要动怒,只是一群只知吃喝的鱼罢了,同它们计较什么,莫非还想下去与它们论个长短?”
方才就下去了一趟,若再下去跟鱼较劲那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了。
令仪可不想看见这滑稽的一幕,神色满是不赞成。
燕钰在凉州没少下水摸过鱼,水性好,技术也娴熟,下意识地就想将这几头不知死活的肥鱼逮上来抽几个嘴巴子泄愤。
但见令仪浅笑盈盈地阻他,燕钰瞬间熄了火气,讪笑道:“没有没有,谁会跟畜牲较劲,骂几句,骂几句罢了。”
令仪被他明朗的笑闪了眼,微微避开了些。
在令仪看来,燕钰是个挺矛盾的人,他明明性子乖戾霸道,尤其不说话不笑时瞧着总让人感觉到有些凶,全然没有洛阳世家儿郎惯有的温和儒雅,但接触几遭,令仪又发现这人十分爱笑,而且笑起来总透着一股傻气。
跟个半大的毛头小子一样。
游鱼曳尾,春水潺潺,令仪心田荡起阵阵涟漪。
忽地,她看见不远处郑谙姊妹的身影,令仪喊了一声燕钰,将心中刚生出的念头婉转迂回地说了出来。
“可否麻烦大王帮我一个忙?”
女郎俏生生地说着,面上笑颜如花,直将燕钰看得心气沸腾,哪有又会拒绝。
“崔娘子尽管说来,能帮的不能帮的我都帮。”
急于表现自己,燕钰言语上便乱七八糟了些,令仪也懒得指出,只神色严肃道:“我去岁得了一个残破不全的琴谱,只有上半阕,没有下半阙,寻了许久都没有眉目,便想托大王帮我找找,不知大王可愿相助?”
曲谱二字一入耳,燕钰神色怔了怔,但还是反应极快地将差事揽了下来。
“愿意,愿意,崔娘子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燕钰愣怔的原因是他不通琴技,但转头一想这又妨碍什么,让懂琴曲的人去给他寻不就行了,就算是将大晋翻过来,他也得将事办妥了。
这可是头一遭,可不能将事办砸了。
看着燕钰点头如捣蒜的模样,令仪笑容含蓄道:“待会我让人给大王送去那一半的曲谱,眼下便失陪了。”
时间卡得刚刚好,郑谙也到了,不过瞧见齐王在,便拘谨地等在一旁,郑悠更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阿姊后面,没有再叽叽喳喳。
这个齐王,可是几个皇子里最凶的,真是可怜崔家阿姊了,那么温温柔柔一个女郎,被齐王这等可怕的人缠上,心疼。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内心蛐蛐齐王的话被对方知道了,郑悠看见齐王遥遥往这里看了一眼,吓得郑悠一哆嗦再不敢蛐蛐了。
那厢,令仪顶着燕钰不舍的目光跟郑家姊妹汇合了,郑谙直到确定已经走出齐王的视线范围,才抱着令仪的胳膊刺探起八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