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6、怯懦(1/2)
26、怯懦
阿氐抄着手游移在茶楼暗角的边缘,身侧的家仆们皆是练家子,几人都是寻常的衣袍,可周身的冷厉不由自主的就将外边来往的人群隔开。
“郎君?”阿氐迎上前来,只是一眼,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如果说出门前自家殿下的心情是阴雨连绵,那么,此刻就是狂风骤雨前阴沉的平静,随时都可能狂风骤雨。
如今是夏日,正值午后日头最晒的时辰,公孙珀一身天青色的衣袍,一步步从茶楼笼罩的阴影处走到炽热的日头下。
阳光炽热,落在他的身上确是冰凉,他像是已失去了浑身的知觉,神情晦暗,“阿梁审得如何了?”
“正在楼上隔间里审着。”阿氐恭敬答道。
公孙珀垂下眼点点头,在原地顿了顿,才带着阿氐往茶楼上去。茶楼的东边有一道暗梯,顺着这道暗梯往上,不过片刻便到了一间清幽的隔间。
一路上清幽寂静除了三两侍候的仆人几乎无人,隐隐传来的谈笑乐声都像是隔了重重的屏障,这里是茶楼主人的小巧思,不论如何,这都是客人闯不到的地界。
正方便审人。
公孙珀进了审人的内室却并不直入人前,而是站在一道高大的屏风之后,透着影影绰绰的屏风凝视着对面的审问。
被审的两人背对着屏风看不见他,正痛哭流涕的跪在阿梁的面前止不住的哭着求饶。
白袍的富家子头上的金冠闪烁,哆哆嗦嗦的指着自己道,“我阿耶是太学博士陈庆绍……向来治家严谨,我怎会做出这般下作的勾当,当真不是我!”
“天可怜见的,我只是坐在窗边上瞧瞧过路的娘子,怎会有这般胆子!”这陈郎君被吓破了胆子,连看了几个小娘子都一一说了出来。
阿梁的视线见到屏风之后的挺拔身影微微点头之后才一扯这陈郎君的衣领把他交给身边的人带出去,算是放他走。
这内室之中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倒茶水的茶博士,这男子留着一缕山羊须,面容猥琐,眼珠子一转见那年轻郎君这般轻易的便撇清了关系,当下就心生一计,
装模作样的呜呼哀哉嚎叫,大喊郎君饶命,口口声声皆是自己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没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云云。
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阿梁几人见惯了,少不得被她蒙骗了过去,阿梁满眼讽刺,正想着开口,就见公孙珀突然越过屏风走到了这茶博士的面前。
“你若是还想着你家中老小便早些说出是谁指使,”公孙珀语气淡淡,浑身上下却扑簌扑簌的冒着寒气,冻得阿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使了个眼色给阿氐,阿氐却连看都不敢看他,垂首跟在公孙珀身侧乖顺得像只鹌鹑,阿梁顿时心中一整。
看来殿下与宝珠郡主的一见聊得事不太顺利啊。
按照常理说,这茶楼虽从几年前便被公孙珀谋夺到手,但碍于身份,他几乎从来不显露人前,今日却破天荒的亲自露了面……
“阿梁,既然这个人满嘴谎话,那你便教教他该怎么说话,若是她还是不会就教教他怎么写字,若是还不会……”他的声音宛如江南上等的杭绸,清润温和却语意森森叫人彻骨生寒。
他现在非常的不爽。
待到解决了这茶博士,阿氐看着面前浑身不对劲的公孙珀,迟疑的问道,“殿下,那人……还见吗?”
公孙珀拧了拧眉心,没有说话。
阿氐心领神会,抱拳躬身一礼,便转身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公孙珀嗓音微哑,
“去请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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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下疏雨的脑子一片混乱,靠在茶楼的墙边腿脚发软,等回过神来时公孙珀早已不见,面前的小幺和杏珍正满脸担忧的望着她。
他说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一厢情愿又是什么意思?
脑中回想着之前,无论是皇后还是曾谙亦或者是刚来到她身边的杏珍,人人都看出来了公孙珀对她好得实在过分,只有她一无所知将他对她的好视为寻常,当真是迟钝而愚蠢。
可他们自小到大都是如此不是吗,为什么这是喜欢而不是依赖或者是习惯,那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呢,他对她的这种喜欢又真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男女之间的喜欢和亲人兄妹之间的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问题像是谜团一样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她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明白他的心意究竟是哪一个,对她的喜欢又是哪一个。
“郡主……”小幺着急忙慌的支着疏雨的胳膊将人扶起来,看着神情恍惚的疏雨,要不是知道六皇子对自家郡主一向以来的态度,小幺都要以为他对自家郡主这是做什么了,短短一刻钟竟将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
疏雨摇了摇头,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也不等她们的回应,自己就先往撒珠楼冲,“曾谙还在等我呢,别让她等急了,我们快些去……”
撒珠楼是整个京都最负盛名的首饰铺子,他们店里的营生相当与众不同,别的铺子都是由娘子夫人选样式和材质再交由铺子里的师傅去做,而撒珠楼,则是先选师傅再同师傅商量首饰的样式。
一碗菜两个师傅做都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来,同样的首饰,不同的师傅做自然也有个高下之分,曾谙挑的就是撒珠楼里的三个大师傅之一的专做金饰华冠的刘师傅。
“迢迢,你瞧瞧……”曾谙细白的手中捏着首饰册子,见到疏雨来了,正想同她商量商量婚冠的样式。
转过头,却瞧见她一副强撑着的魂不守舍模样。
“迢迢,你这是怎么了?”曾谙蹙眉望着疏雨,挥挥手让大师傅和楼里侍候的下人退下,走到疏雨面前轻轻的捏捏疏雨的掌心。
“无甚大事,就是被吓着了。”疏雨强撑出一个笑脸,望着曾谙已是瘦了一圈的小巧脸颊,隐去了同公孙珀的一段,只说了在方才楼下有个茶博士不小心差点将滚烫的茶水倒在她身上。
只要她没真正的受伤,这就是小事一件。
曾谙还在宫中时就不受父母宠爱重视,只是醉酒后的一场戏言就将女儿随意的许到了黄沙遍地的西北,如今临近成亲还需要女儿家自己置办嫁妆,这其中心酸苦楚就是她不说疏雨也心疼的很。
哪里舍得再说自己的愁苦烦闷说给她听。
谁知曾谙听了这话却像是崩溃了,眼泪大滴答滴的落下,攥着她掌心的手指收紧,用力得指骨发白,哀声哭泣道,“都怪我……都怪我……”
曾谙哭得浑身发颤,一边哭一边一边埋怨自己,“我就知道是他们做的,都是我的不好,我就是个懦弱的小人!”
疏雨一怔,连忙将曾谙扶到一边的榻上坐下,安抚道,“这如何能怪你,这是茶楼的茶博士手下不当心,与你又有何关系。”
疏雨唯恐曾谙钻了牛角尖,把什么都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红唇微启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曾谙垂着脑袋哽咽道,
“迢迢,我对不起你……”
她瘦削的肩胛如秋日的瘦柳,哭得肩膀轻颤更不敢擡头看她。
“这肯定是他们做的。”曾谙痛苦的闭上眼。
掩埋的真相和事实被她这个胆小的怯懦鬼小心翼翼的埋在心底,如今鼓足勇气说出口,无异于挖开她结痂的心再将埋藏在底的事实血淋淋的挖出来。
曾谙同她说了一段旧事,
“在姑母入宫之前,曾家与闻家曾是通家只好,两家的女儿也是来往密切的手帕交,但不知什么原因,就在入宫的前不久两家忽然就断交了,场面闹得十分的难看……”
原本是手帕交的两个小娘子也姊妹反目,于曾美人而言,这是无法忘怀的伤痛,是记恨于心久久不能忘怀,甚至恨到迁怒她年幼的女儿。
“所以曾美人如此不待见我?”疏雨愣住了,试探着问道。
曾谙却自嘲似的笑笑,“若只是不待见便罢了,她在我和小八小时候就常常嘱咐我们你是个心狠手黑的,不要与你往来,小八单纯又固执,常常不愿意听,认准了你就不愿意信这些,甚至还敢同姑母呛嘴。”
“但是我不敢,我害怕,我怕姑母讨厌我,”她眼圈红红,“就像讨厌你那样……”
“从小到大,无论是做什么,错处永远都归到你头上,就连你那传扬出去的名声也有姑母的功劳,我本想着你出宫了你有耶娘相护你不会再受她的磋磨了,但为什么还要这样!”
曾谙痛苦的扯着自己的衣角,指尖深深的陷入手心。
“姑母恨你阿娘连着也恨你,我的耶娘一家也恨你们一家子,他们总说什么若不是你们抢了我们的位置,我们曾家才是大将军,呵,他们竟然利用我给你下绊子。”
“今日的茶楼倒滚水这般下作的手段定是他们做的!”曾谙被自己的良心谴责了这么多年,从无知的小女孩一直到现在。
她也曾想过,若是她也像八公主这样懵懂无知就好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也不至于辗转反侧备受折磨,又或者她有疏雨一半的勇气和信心也好,去做那个为好友赴汤蹈火的人即便满身伤口也能得一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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