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第九十章(2/2)
恨这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隋璟负手垂眸看向二人,轻叹道:“阿嫣姑娘,你是我表兄的妾室,我自然是无心为难于你的,只是你的贴身婢子却告诉我,你腹中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我表兄的。”
“我这个做表弟的,对于这种事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听得这句话,阿嫣面上勉强挤出来笑意顿时凝固住,周身一阵发冷,她怎么地也想不到雁儿一开口竟是就将她保住尊贵身份的根本揭穿。
她心底乱作一团,竭力想思索出一个解法来。
但还不等她开口解释些什么,隋璟便唤了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进来,而后道:“其实这婢子所言自然也未必能信,阿嫣姑娘为了给我表兄生下孩子这般煎熬辛苦,若是我只是因着一个婢子的话便定下了阿嫣姑娘的罪行,那实在说不过去。”
阿嫣原本便在思忖着如何辩解,而听得隋璟又忽然转了话头,她也是瞧着了几分希望,连忙借着这个机会开口道:“殿下明鉴,民女一心都在将军身上,这孩子怎地可能是旁人的,雁儿她只是记恨我当时不曾从那些个匪徒手中将她救下,心底生出了怨气,所以才如此胡言的。”
雁儿听她这般颠倒黑白,自然不愿,连忙道:“殿下,奴婢怎敢欺瞒于您,对于姨娘的事,奴婢所言都是真话啊!”
“哎!”隋璟擡手打断了她们二人的争论,“这种事你们二人总归都是各人说着便有各人的道理,光是听你们这般解释,如何能分辨谁人说的是真话?”
说到此处,他轻笑一声,“我这儿有个大夫,是行军打仗时随身带着的,但却并非只是寻常随军大夫,而是我母后忧心我在战场上受伤,特意安排的宫中御医,除却对处理寻常刀伤箭伤很是拿手之外,对妇人养胎,接生之事也甚为精通,他与我说他还有一项本事,便是能将怀胎女子腹中的孩子生生剖下来,如此,孩子还不曾出生,也能查到这孩子的父亲是否是这女子丈夫……”
隋璟的声音很轻,甚至语气还极为温和。
但是这般话语落入到阿嫣耳中,却仿佛催命的咒语。
她额头止不住渗出冷汗来,脸上也已经没了血色,“若……若是如此,那这孩子还能活吗?”
“自然是不能的。”隋璟摩挲着指尖,忽地又是一笑,“可对于阿嫣姑娘来说,比起旁的,应当是自个的清白更是重要些吧,若是因此令你与表兄间生出嫌隙来,也总归不是好事。”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剖腹取出孩子来不过一桩再小不过的事儿罢了。
阿嫣看着眼前人,头一回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才不过十多岁的孩子,比自己想象中要狠心许多。
“殿下。”她咬紧牙关,在极度的恐惧中反而变得越发冷静,不论局势如何,她总还是要想法子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于是她道:“此事总归不是小事,殿下就算当真要这般做,也总应当让将军知晓此事吧,他是孩子的父亲,这孩子的去留,也应当由他来决定的。”
倘若隋璟愿意在此事上松口,愿意让谢行玉做这个决定,那阿嫣便有了改变局势的机会。
旁人她或许不了解,但她知晓只要有谢行玉在,他便不可能答应剖腹取子这般荒唐之事。
即便他当真因为雁儿的话对自己生出了怀疑来,自己也还能再拖延些时间,劝他等孩子生出来再滴血验亲便是。
可隋璟却并未给她这般机会,而是缓缓摇头道:“今日是表兄大婚的日子,哪里能让他为了这般小事费神,我这个做表弟的代劳便是。”
他将这件事形容为“小事”。
或许在他眼中,这确实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而后他也没有了继续与阿嫣争论的兴致,直接便令手下人将挣扎不休的阿嫣制住,而后让那大夫动了手。
血淋淋的孩子早已没了气息,就这样被隋璟当作礼物送到了江奉容与谢行玉面前。
而阿嫣,就仿佛一俱没有了用处的躯壳,被随意地丢弃在了那儿。
谢行玉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阿嫣。
阿嫣已经在那床榻上躺了许久,虽然被剖开的腹部已经缝合,但她依旧能分明地感觉到生命的流失,她知晓自己大约是活不下去了。
但其实心里还是极为不甘的。
她一步步从秦川城边陲的那座小山村来到上京,住进了将军府,成为了那里的半个主子,后来更是凭借着自个的算计成了谢行玉的妾室。
不说旁的,有了腹中这个孩子,她好歹算是坐稳了这个位置。
她以为往后的日子应当能一步步过得更好,却不曾想隋璟的出现竟是让她跌入了深渊中。
躺在这床榻上的一个时辰里,她一点一点地回想着过去的事,越是想着就越是觉得荒唐与可笑。
她为了得到如今的一切做了那么多,可却被隋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击溃,到最后落得什么也得不到的下场。
原来即便她已经站在了她自以为的最高处,对于像隋璟那样的人来说,依旧不过草芥而已。
就算她腹中的孩子当真是谢行玉的,只要隋璟生出了这般念头来,便也一样能够随意地剖开她的肚子将那个孩子取出来吧。
她的诸多算计,在遇上隋璟这样坐在高位的人时,都没了用处。
她是不甘心的,但同时亦是茫然无措的。
因为这一局,不论她再如何聪明,最后都是死局。
谢行玉过来见阿嫣时是怀着满腹怒火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阿嫣竟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将他当作了傻子一般愚弄,所以他定是要将一切问个明白。
见了阿嫣,他也顾不上别的,只冷声问道:“你腹中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其实这个答案已经没有了意义。
隋璟带来的那个御医早已经查验过了,那孩子当真与谢行玉没有半分关系。
只是谢行玉一开口,却依旧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阿嫣听到谢行玉的声音,涣散的目光渐渐回神,她怔愣了片刻,却忽地笑了笑,而后艰难地伸手想去碰他的手,“将军,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谢行玉却将她的手甩开,声音越发冰冷道:“我问你,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阿嫣腹部的上空本就严重,谢行玉这般动作更是将她的伤口拉扯开来,令她额头又禁不住冒出细密地冷汗来,可意识却仿佛清醒了几分。
她恍惚看着眼前的人,她知晓谢行玉应当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她即便有心再辩解些什么也是全然没了意义。
也知晓自己大约很快就要死去。
其实她的下身早已疼地几乎麻木,等在这儿的两个时辰于她而言是最为漫长的折磨。
死去,反而算是解脱。
所以她在想,在自己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到底应当与眼前人说些什么。
她看着他愤怒又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面容,微微勾了勾唇角,“将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那孩子,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人的,或许是谢府那个瘸了腿的洒扫下人,或许是院子里那个瞎了眼的花匠,或许是街边乞讨的乞丐,或许是青楼的嫖客……”
“都有可能。”
或许是因着已经没有了气力,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但这却让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越发清晰,让谢行玉听得越发分明。
阿嫣的话,毫无疑问在羞辱他。
他袖袍底下的指节猛然绷紧,竭力压制着自己想直接掐住眼前人脖颈的冲动,一字一句问她,“从我们相识,你救了我到后来你跟着我来到上京,来到将军府,又成了我的妾室,到如今,我可曾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曾。”阿嫣道:“将军一直待我很好,将军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这句话不是谎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便是算上她早早逝世的母亲,谢行玉也依旧算是对她最好的人。
毕竟她回忆起那离世多年的母亲,还能记得的,便唯有数不清的打骂。
但此时阿嫣这般话语,却令谢行玉更是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他死死盯着眼前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这般对我”
若是他曾经做过对不起阿嫣的事,曾经伤害过她,那或许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还算情有可原。
可偏偏他什么也不曾做过。
甚至是她口中那个待她最好的人。
阿嫣一愣,眼眸竟是清澈了几分,仿佛当真在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复,她顿住了好一会,而后才缓缓开口道:“大约是因为将军是我唯一一个能攀上的人吧。”
一个简单至极的理由。
却让人无法反驳。
倘若在那山崖底下,她救下的是旁人,她也一样会使劲浑身解数去攀附。
毕竟唯有如此,她才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这时候的阿嫣神态举止都与寻常时候一般无二,甚至眼神比起从前还要更加清澈明媚些,但谢行玉的心思却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他第一回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他自以为的柔弱女子。
“说什么想来看看上京的景致是假,为了不嫁给许修自尽是假,怀了我的孩子更是假……”谢行玉嘲讽一笑,“我待你好,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因着你这些心机手段,简直令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笨之人。”
阿嫣垂眸,“抱歉将军,是我对不住你。”
她认下了所有事。
谢行玉忽然觉得他没有必要再与眼前人多说什么了,于是一言不发地起身向外间走去。
他已经要到了想要的答案,再多看阿嫣一眼,都不过是在提醒着他那些愚蠢而荒唐的过去罢了。
可阿嫣却在这时艰难地撑起身子叫住了他,“将军,等等。”
谢行玉停下脚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嫣摇摇头,“我想与将军做个交易。”
谢行玉回过头来,显然有些意外,“什么交易?”
他想不到如今这般模样的阿嫣还能有什么资本来与他做交易。
阿嫣动作缓慢地从衣衫中翻出一个平安符来。
瞧见那个平安符的一瞬,谢行玉不由愣住,他记得这是当初江奉容为他求来的,只是后来阿嫣命悬一线,他便将这平安符送给了阿嫣,希望能保她平安。
而如今,一切都成了荒唐至极的笑话。
“还给我吧。”谢行玉道:“既然当初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那这平安符,你也不配带在身上了。”
可阿嫣却依旧紧握着这个平安符,她自顾自道:“隐山寺的平安符最是难求了,那位慧光大师久居与山顶处,据说若是想求得这平安符,需得一步一叩,如此熬过数千阶梯,最终才能得见这位慧*光大师,而如此,方能有机会向慧光大师求得此平安符。”
“是件难得的东西,可惜我大约运气实在不好,即便是这样的物件,却也没能保佑我平安。”
阿嫣后边说的话谢行玉已经全然不曾听到了。
他只听得阿嫣道,求此平安符,需要一步一叩,熬过数千阶梯……
是了,那日是他从秦川城回来时候见江奉容的第一面,她身上的衣服很是素净,脸色仿佛也比寻常时候要苍白几分,她身边的婢女芸青似乎很是担心她,她上马车离去时脚步还踉跄了一下,那芸青一直注意着她,一见她差点摔倒便连忙过去搀住了她……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江奉容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身子有些不适,总之,她的情况并不太好。
可是他什么也不曾察觉。
那时候的他在做些什么呢?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才将阿嫣带回了将军府,他母亲得知阿嫣是救了他性命的恩人,自然很是感激,后来见了阿嫣,又觉得她是难得乖顺的性子,于是便更是欢喜她。
那日,是他母亲令他带着阿嫣去街市上买一些衣裳首饰,他回来时便遇上了来寻他的江奉容。
见到江奉容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在秦川城经历了那样多事,差一点便丢了性命,再最难熬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便是他的阿容。
只是那时候的他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已经被阿嫣分走了一半,他嘴上说着嫌恶的话语,心却已经一步步向阿嫣偏移……
否则,他为何会什么都察觉不到?
明明他的阿容那个时候才从隐山寺,为他跪了数千阶梯,求了这平安符回来啊……
想到此处,他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情绪,他大步走上前,声音有些艰涩道:“这个平安符,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