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灯(2/2)
自这个正月月初起,还有三桩雷同的案。
一遍又一遍地复盘。
炭火快熄,炉内多是残灰。
煤球窝在旁边的篮子里,睡得正香,白色的胡须一抖抖的。
许执沉了沉眼。
明日一早,他必须赶到京兆府,去查看那些记载的上报百姓呈文,找到更多关于犯人的端倪。
这个京察的关头,被卢冰壶提至郎中的官职,要坐稳那个位置,更甚要往上爬,他得尽快做出政绩。
*
但所谓的政绩,原来在那些权贵之人的口中,不过是一句话。
“我可以送你一个升官的机会,但是否能把握得住,就看你的能力了。”
许执看着眼前的镇国公三子卫陵,如今军督局的三品指挥佥事,一时被他漫不经心的语调,惊地心跳快两瞬。
自上元过后的第五天,今日,卫度迎娶继室的大婚。
因与卫度同出师门,之前也被受邀来公府宴会,更是上方长官、朝廷要员。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赶赴这场婚宴。
但案件压身,他送完礼,与卫度道过喜,再和那些认识的官员笑着打过招呼,便要离开,前往刑部。
由小厮带领,行过一片喧闹的笑声恭贺。
却没有那日,她嫁进公府时的场面盛大,就连宾客也少了大半。
他暗下捏了捏窃蓝的袍袖,目光不由自主得,从那些在红木长廊穿行,往后院行去的贵妇小姐面上淡扫过去。
在快至侧门时,终落寞地垂下眼。
不想忽地从身后急跑来一个小厮,跟他说:“许大人,我们三爷请您叙话,还请您跟我走一趟。”
他愣了愣,轻皱起眉,却只能答应。
又由这个人带领,深入公府内,直被领到后花园子的一个六角凉亭。
时至傍晚,天色昏昏。
亭子四面透风,外面栽两棵玉兰花树,早落光了叶,只余光秃的枝干。
亭内,一个身穿苍青挑花锦袍的人,早等候多时。
前院的高声笑语仍在。
许执擡脚,一步步走上台阶。
袖内的手微紧成拳,他不知这卫三爷是不是来追究,但自己的胃病确实因他治好。
隔着一臂距离站定,正要作揖行礼。
卫陵看向他,不欲跟他费时,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最近在查的那几桩人口失踪案,幕后真凶是谁。我可以告诉你那人的姓名身份,也可以将目前所掌握的全部线索,都给你。”
虽从谭复春那处,并不能确定皇帝日日食用丹药,是否得知其中成分。亦或是秦宗云有没有拿那些丹药给皇帝吃,还是秦宗云自己独吞。
但这拿人炼丹,前所未有的骇闻重罪一旦坐实,秦家都难逃一劫,在督察院担任清官御史的秦令筠,更会被处以极刑。
前世的最后一年,他已派人查到些眉目,只是当时需要他忙碌的事太多,分身乏术,最后雪谷之战,更是功亏一篑。
当时,京城传来的密信之中,亦有许执,在查探此事。
自从曦珠口中得知秦令筠也重生的消息后,他猜测过许多,作为同样重生之人,秦令筠会如何走接下来的道路。
不站于太子党,也不会立于六皇子党。
一派“两袖清风”的作为,只为皇帝做事。
现今,他大抵猜到了。
太子和六皇子相争,两败俱伤,秦令筠可以渔翁得利。
毕竟皇子不止这两位,还有另外两个。皆是母族出身不显,势力弱小。
“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相信秦令筠不是不会去做。
而秦枝月进宫,不过是分裂与卫家及太子党的关系象征罢了。
如今,他手里握着那些活人炼丹的证据。
卫家却绝不能出面。
与其交给别人,不如给眼前的这个人。
正查探这些案件、积极于仕途、又不足为道的刑部小官。
没有比许执更合适的人了。
卫陵早就清楚他的秉性能力。
再者,现今的局面太过僵持,他得去打破。
片刻的沉寂之后,许执拱手问道:“敢问三爷为何愿意帮我?”
他不认为这个事,还有柳姑娘的插手。
卫陵道:“不要把我想的太大方。”
“我敢告诉你,你也要有胆子敢听。”
许执抿直唇角,而后擡眸,看到这个生长于权贵门阀中的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当然,我也不是说送你去死,我会在后头尽力帮你。”
卫陵淡漠道:“但倘若你怕得罪人,那我只好送客了。”
冷冽的北风吹过园子,黑丫丫的树梢纠缠摇撞,沙沙地响动。
严酷寒意从靴底侵上来,直钻入许执急速运转的脑子。
沉默不言之中,他终于低头,再次拱手,道:“但凭差遣。”
……
风声呼啸,亭子外的小径上,隐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细碎却沉稳。
跟着晃进眼角余光的,还有一尾绯色裙摆,一盏随风而动的圆灯。
亭中的两个人,一下子停住说话,转目看过去。
她正提灯站在假山旁,望着他们。
继而蹙起黛眉,将迷惑的目光,转向那个穿苍青锦袍的人,得到了一个有些僵硬的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