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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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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歌

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公府,身边总有眼睛盯着,更何况单独相见,多讲几句话。

曦珠不合时宜地想到前世的自己,想要见他一面,或是经与别人的旁敲侧击,或是园子小径上的偶遇,无法预料,也许下一刻就看到他,也许十天半个月连个背影都瞧不到。

从来都是她主动,重新来过,反而成了他。

寺庙后山的一条林荫小路上,连片的乌桕枝叶随风滟动,斑驳金光筛漏,在她月白的素纱裙上浮游,卫陵托住她的腰身,又压住她飘飞的裙摆,将她扶上了马鞍。

他的马太高了,她不大能自己上去。

“怕摔吗?”他问。

曦珠垂眼看他接着将自己的裙,凌乱的地方整理,很仔细。

她抚摸了下马脖子,看着马扬起漂亮的头颅,甩动长顺乌黑的鬃毛,在光下晃过一道流畅的弧,打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响鼻。

反问:“它会摔我吗?”

他的马是西域正统的汗血马,价值千金,高贵的血统,自然有桀骜的脾性,难以降服为骑。即便驯从,除去主人,并不允其他人上身。

曦珠从未单独骑它,上回冬夜的小琼山,始终有卫陵牵绳,它不敢摔她。

倘若要她一人控缰,怕会出事。

卫陵擡头,见她有些紧张的神情,笑道:“有我在,它不敢。”

他拍了拍马首,薅了一把它的耳朵,才转身擡脚踩镫,上了另一匹银鬃马。

曦珠放心下来,驾马跟在他身侧,朝小路深处去。

目光却不由落在那马上,迟疑道:“这是大表哥的马吗?”

卫陵点头。

转见她微咬的唇,明白她的担忧,是怕家中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揽缰驱马,将上半身靠近她,凑上来说:“别担心,他不知道,是我偷偷从马厩里牵出来的。”

他的嗓音本就清冽,加之刻意的轻声,果真像他偷摸去做了坏事。

“这马的性子是要比我的好得多,但我不敢让你骑它,怕会真摔了。”

轻笑在耳,曦珠信他没让人察觉后,随即问道:“现下你与大表哥他们不是应当在观鹿苑吗?球赛比完了?”

“早比完了,在赐宴呢,又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吃喝,我不想在那里。再说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来找你玩。”

他的话极其率直,紧跟着说起马球赛的战况,绘声绘色地,让人身临其境。一张英朗风流的面容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曦珠静静地听他说着。

春日树林里鸟雀多叽喳,但都比不上他吵闹。

说到那至关重要的一球,他倏地停下,唇角翘起,问她:“你猜最后是谁赢了?”

曦珠道:“是太子殿下赢了。”

没有一丝犹豫,语气笃定。

卫陵挑眉:“怎么猜的?”

曦珠看一眼他,到底耐不住笑了一下,说道:“若是输了,你应当不会有现在的高兴了。”

卫陵笑起来。

她记得前世的那场马球赛,太子输了,他也受了伤。昨晚的信里,还嘱咐他不要逞强意气,留意别受伤了。

他当然会听她的话。

阒无人声的林间,马蹄嗒嗒踏进山泥,一丛淡黄春兰被踩弯,簌出一阵幽香。头顶是遮蔽的绿影,阳光跃动而下,朦朦胧胧的光晕里,他一直望着她,没再说话。

直到曦珠受不住这样被紧盯的沉默,再转头过来,就对上一双漾着笑的漆黑眼眸。

“你……”

“我原本以为表妹不乐意和我出来玩,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你。”

他分明笑着,神色却恍若疑惑。

曦珠一时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偏眼回去。

再往下说,便要将当下两人的相处摊开了。

卫陵了然地笑笑,没有接下去,也看向前方的道路,“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这么放心跟我走啊。”

“若是我将你拐去卖了呢?”

此时,他的语调陡地沉了下去,周围林木茂密昏暗,细虫戛戛,便有些阴森森的。

他总喜欢在言语上逗弄人,尤其这段日子以来,本性更是暴露出来。

曦珠没觉得害怕,又不觉失笑:“那三表哥要将我卖多少银子?”

这话将卫陵噎住,闷会方道:“玩笑话,我哪里舍得了。”

京郊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崴嵬险峻。此处又不知是哪里的山,哪里的林了。

三番两次,他总带她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曦珠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一直跟着他,从寺庙后山,在深林慢行,并不知要去往何地。过了许久,直到此刻,经由他的话,才想起来问。

话落正转过崎岖山道,一股凉风便从一个峡谷窄道,细细地吹来,穿梭过两岸成片的桃花林,拂低十里碧草,挟来山泉的流动潺声,将粉嫩的花瓣吹扑到她的身上。

曦珠微微睁大眼,望着这幕景象。

卫陵笑道:“我也不知这儿叫什么,没名的地界。”

他持鞭的手擡起,以柄指向不远处的夹道,说:“过了那里,会有一大片草地,花也更多,比这里更好看。”

曦珠伸出一只手,看着花儿飞落掌心,须臾,又被风吹向溪涧,随水漂泊远去了。

她问:“这里景色这样好,不会有人来吗?”

卫陵见她喜欢,又带着她朝前去,道:“这处鲜少人知,我从前来时,偶然发现的地方,还从没见其他人来过。再说了,今日踏青赏景,都去郊外了,谁会往那么一大片深山林子钻,也不怕迷路。”

这时曦珠再回首,才发现来时的路左转右拐,异常弯绕。

她回想,真地都忘了要怎么回去。

“表妹可得跟紧我,我许久没来这里,都有些记不得路了,若是弄丢了,我又找不到,怕是哪个草丛角落藏只饿急的t老虎,或是狼什么的,将表妹吃了,可怎么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一直叫她的名,只有在旁人面前或是玩笑时,才会唤她表妹了。

一而再,再而三。在这样的灿然春日里,他仿若不逗她,会浑身难受似的。

曦珠懒得看他。

“那我要回去了,不跟你走了。”

说着,就要驾马折返,又蓦地一顿,垂头看骑的黑马,道:“这是你的马,我也不要,自己走回去算了。”

她按住马鞍,就要翻身下去。

卫陵忙道:“别,是我说错话,不是故意吓你。”

他抓住她的手臂,她挣扎着。

卫陵连连认错。

“我真错了,要有什么豺狼虎豹,我一定护在你前头,让它们先吃了我好不好。你身上几两肉啊,够它们吃吗,它们要不笨,也得先奔我来。至少吃我,比吃你要饱些不是?”

曦珠挣动两下,又兀地被他的话逗笑,急撇开脸,抿唇望着桃花流水,只不看他。

卫陵弯唇。

这个样子的她,他还从未见过。

“走吧走吧,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呢,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他拉着她的袖子,摇啊摇的,继续哄道。

半晌,曦珠扯回自己的衣,撂下一句“你的话就没可信的。”就驱马朝前走。

卫陵笑跟了上去。

“如何不可信?我难不成真会丢了你不管?”

“那你之前出事,差些被狼吃了怎么说?”

曦珠看向他。

踟蹰下,终究道:“自己都顾不来,还能多护一个我吗?”

这话将前事揭开,不免牵扯她拒绝过他的表白,又很有些伤男人想在爱慕之人面前,示强的自尊,尤其对他这般极其要脸的人。

她心里暗紧。

却听到他的一记笑哼。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这大半年来,我可没缺一日地往神枢营去,在里面跟练兵似的,休沐也没偷一点懒,早起还练武半个时辰呢,身体都比从前强健许多。倘再碰上当时的情景,我决计不会再出那样丢脸的事。”

还怕她不信。

“要不我脱衣裳给你瞧?”

伸手就将襟前的盘扣解开了。

曦珠一惊,实在怕他动真格。她慌张挪开视线,道:“我信你,你别脱。”

“噗嗤”笑声。

卫陵到底解开了剩余的盘扣,将一只杏黄的袖子褪下,压折进腰间的蹀躞。露出右边宽阔的臂膀和胸膛,雪白单薄的衣,勾勒蜿蜒且挺拔的线,小臂处玄色的护腕紧束。

他揽缰赶到她前头,扬唇。

“天热,还不准我脱衣裳凉快些了?”

曦珠瞥他,这样的穿着在白日底下,确没不妥。他方才又在耍她了,觉得郁闷起来。

卫陵见她额上有些细汗,憋不住地笑问:“你热不热?”

今日春光大好,骑马又难免出汗。

“不热。”

怕他再说些什么,曦珠忍不住道:“你少话些,行吗?”

“不行,出来玩儿,哪有不准人说话的。”

“那有你这样多话的?”

“我不说,你会有得与我说?喔,我要是一句话不说,你不定觉得我无聊呢,更不喜欢我。”

“到时,你能负责么?”

“……”

等过峡道,入目一片低缓草坡,广袤无垠。青草上点缀着野花,坡上生长着数以百计的,顶着一冠粉紫繁花的高树,密密麻麻,像一大团轻飘的棉云。

从坡沿俯瞰到山下,鲜红的杜鹃花锦簇,迎风招摇。更远处,溪流纵横,如一条条交错的银带,围绕成海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烂。

山远天高,万里无云。湛蓝空中,悬飞着极远之地的,数不清的彩色纸鸢。

万千线索的另一端,被牵引着往潇水湾去。

隔重山水,好似那挤满了人的红尘喧嚣,与她离得很远很远。

清风徐来,拂散曦珠鬓边的发丝,她望着眼前的一切,辽阔天地间,忽然听到身边的人问:“要不要比一场?”

她转目。

卫陵眸子微挑,“怎么,不敢?”

兴许是他玩笑似的挑衅,激将了本身的她;更兴许是那时的风很和煦,光也很温暖,让她对他的话动了心。

“为何不敢?”

等曦珠回神过来,她已经握紧缰绳,纵马在那望不到尽头的春色里。

马背猛烈起伏,她俯低了身,疾风扑面,将她的长发都吹乱,飞舞在身后。心口狂跳不止,余光里,杏黄的影飞掠追来。

他眉眼含笑地望她。下一瞬,赶超过她。

她催马急奔,四蹄飞扬,不过一刹,与他持平。

盎然春光里,两人在山坡上策马追逐,一直到精疲力尽,汗水湿透衣裳。

最终在一棵花树下,卫陵下马,来到曦珠马前,拦腰将她抱了下来,见她潮红的脸,一双琥珀色眼眸熠熠发光,比平日明亮许多,他拨着她面颊上被汗湿黏的头发,低头,微微喘息地笑问:“高兴吗?”

欢乐之后,她气息尤乱,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两匹马踱步在不远处吃草。卫陵仰身躺倒在地上,树底的阴影里,他的胸膛还在震动,笑着拍了下身侧的草地,想让她也躺下歇息。

离他一臂之遥,曦珠只是坐了下来。

双腿并拢,手撑在如茵青草上,仰起头,张唇呼吸着。

天苍野茫,他们远眺山景。

此刻,晌午最为炽热的时候。

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过去多久,似是所有的狂热都退散,心跳平复下来。

花香浓郁,蜜蜂嗡飞。

卫陵倏地听到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喜欢我什么?”

他一下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偏头看她。

曦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沉静地没有一点波澜。

她之前一直对此沉默,他惑疑起来。

卫陵看着她。

她一身素白纱裙,曲膝席地而坐,手搭在膝上,指甲齐整半月形,没有染蔻丹,干干净净。她瓷白的面庞仍然因骑马,还有些红晕,丰盈的唇瓣润红。秀挺的鼻上,浓卷的长睫下,是一双如猫似的眼。

比前些日要圆润些了,脸上也多了肉。该是吃好睡好的。

卫陵眉梢微扬,轻佻道:“看表妹姿色动人,我见色起意成不成?”

曦珠问:“难道这世上没有比我长得更好的姑娘了?”

世上美人何其多,千姿百态,各自姝丽。

他出身镇国公府,又生性爱玩,常去那些风月之地,不管是世家小姐,还是红尘女子,多识美貌。遑论他真地只是看重容貌,又怎么会发生前世的那些事。

她也能辨出,他每回看她,甚至捉弄她时,那些视线里并无因容貌的狎昵。

她不信他的话。

曦珠俯视着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的卫陵。他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长久的沉寂后。

方听到他问:“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蓦地重提一年前,曦珠有些惊讶。

她至今回想,大抵是无法相信重生这样荒诞的事,必须要见到活生生的他,才会相信。

卫陵脸上的笑敛淡了,道:“那时我感觉你都要哭了,我就想自己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你,才会让你那么难过。”

他望着缄默的她,认真道:“其实我不知该怎么与你说清,我唯一确定的便是要让你以后高高兴兴的,可别再伤心了。怎么之前每次见我,都那么难过呢?你一要哭,我心里就难受。”

曦珠怔怔。

卫陵伸手过去,捏住她的脸蛋,笑起来,“你问我这个,怎么,这样坦白,是要与我摊牌了?”

“现在与我在一起,还会觉得难过吗?”

有些事,还不到时机,不能摊开来说,以至于两人不上不下。他满腔赤诚爱意,捧送到她面前,没有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应。

但今日,他显然察觉到她的松动。

曦珠被他揪地脸肉变形,拍掉他的手,偏头过去。好一会,都没有回答他的问。

卫陵没有执着地追问,收手回来,继续看一碧如洗的天空。

有时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他已经明白了。

过了很久,再听到她的声音。

“卫陵。”

曦珠没有唤他三表哥,而是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

卫陵复看向她。

曦珠垂眼注视他。

“我以后不会留在京城,是要回去津州的。”

她的语气极坚定,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含糊。

卫陵终于知道今天,她为何愿意与他出来,还与他说那许多。所有,都只为引出这句话。

他没有一丝迟疑,无所谓道:“你是不是想回家去,以后我与你一道回去,反正待在京城十多年也腻了。t”

曦珠先是诧异了下,而后咬住唇,攥紧了裙摆。

“可姨母和公爷……”

“家里还有大哥二哥,少我一个不会怎样。”

这番话几乎骇俗,但卫陵的神情很平静,他意识到她并非完全放下过去,对他生有情意,才会问的这话。这只是她心里的一个想法,只关乎她一人的,但她愿意袒露,甚至可以说是试探他。

更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重来,她不会妥协,他更不愿意她再妥协。

他说的话也全是真的,心甘情愿,不是敷衍哄说。

卫陵心里极喜悦,骤然急跳,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紧盯她如同审视的眼睛,如同誓言般。

“曦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

曦珠的手指不觉扣紧。

便是在这刻,他在她心里,彻底与前世的那个他分裂。

潜藏在那些沟壑深处的痛楚,仿若都随着从山坡吹涌来的一阵春风,携来花香,散了干净。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莫名觉得酸涩。

遽然地,就被一道急力猛地扑倒在地。

曦珠下意识闭上了眼,等睁开,看到身前的他。

卫陵撑跪在她身侧,垂头看见她潮湿的眼,按在地上的手,筋脉尽显,抓断了几许青草,可他还是笑的,缓缓压低了身子,直到两人呼吸勾结纠缠,他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嗓音放低,柔声问:“我想亲你,让不让?”

她的睫毛颤抖着,在愈加亲近,两人鼻尖即将相贴时,忽地一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一把推开了。

“不要。”

卫陵顺势躺了回去,被从叶隙射来的光照地闭下眼,喉结滚动,吞咽了下,转见她要起身,笑道:“躺着舒服些,起来做什么。”

被他这样一闹,那点微末的酸都没了踪影。

曦珠盯着干净的草地,道:“脏。”

她穿的是白衣,最易留下印记,可不比他,随便去哪里都没谁追究。

闻言,卫陵站起身,就将整件杏黄团花锦衣都脱了下来。

“做什么这副样子,我连亲你一下都不敢,还敢做更过分的事?”

他将外袍拿给她垫,又笑她躲避的眼神,毫不在意地,只一身雪白里衣躺下。

曦珠夷犹下,也在树荫里躺了下来,眺望向青空远山。

“那你夜里还翻墙来找,就不过分了吗?”

卫陵反驳:“那也是白日根本没机会与你说话。”

“好多次都想不管不顾地亲你,可想着你本来就不大喜欢我,要是觉得我人不好,更不敢动了。”

他哼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好啊?你知不知道与我玩的好那些人,但凡有个喜欢的,可使上不少手段偷香窃玉的。”

就没见谁这般坦坦荡荡的。

曦珠笑了下,刺声:“那我是不是该称赞三表哥品性高洁,没与你那些朋友学坏了?”

明知他不会是那样下流的人,或许是山风和煦到,让她如此回他。

卫陵忍俊不禁,道:“你不如说是我太喜欢你了,不想你受委屈,哪怕是我给的。”

她的脸皮没他厚,有些时候注定落败,曦珠不做声了。

一会儿,他自己没忍住。

“你怎么不问我在外头,有没有其他喜欢的姑娘?”

好似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会听到他的那堆烂事。

曦珠道:“不想问。”

他又笑:“你今天与我说这些,怎么会不想知道呢?”

“问吧问吧,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不想知道。”

事实上,不需她主动问,他已急于展露自己的忠贞心意,说了起来:“你可别听人胡说,我之前是喜欢去那些青楼巷子,但都不过听曲看舞,再喝些酒,其他可什么都没做。喜欢上你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外头与朋友吃酒,他们请来弹唱的那些姑娘,我也没多看她们一眼。”

难得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自己多喜欢她。

他的话真多。

直到他随手捡起落到身上的一片叶子,像是想起什么,说:“早知该把笛子带出来的,将就些,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将微硬的碧绿叶片卷绕在指上,凑到唇边,试了两个音。

卫陵垂下眼,望着她笑,慢慢回想着,重又吹奏起那首曲。

空空荡荡的山谷里,轻快明亮的曲调,悠然流淌,萦绕不去。

曦珠隐约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当晚回去后,从破空苑那边传来了一阵笛声,她坐在窗边听着,心神一霎震颤,终于想了起来。

前世她病重,搬离破空苑,回到这里养病。有一天,卫虞突然带来了一个木盒子,说是从前交托他人,再辗转多处,没想到还能归来。

卫家被抄后,除去金银玉器直充国库,还有许多东西流于市井。

想必这个奇怪的盒子,那时也流落了。

卫虞却流泪道:“三嫂,这是三哥临走前,让我送给你与许……送给你的。”

那时她的眼睛半瞎,也不大能听得清声音了。

盒子里的机关齿轮斑斑生锈,滚动碾压间,发出喑哑嘲哳的噪声。

卫虞应当是为了让她活下去,才会那样说。

他怎么会送给她东西呢。

但她还是卧在病榻上,模糊地看窗外的春光,一遍又一遍地听那个怪盒子,却只能混沌地听出前半段的曲调,后面都堵塞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响动。

原来完整的一首曲是这样的。

今日的后来,她觉得曲子好听,没忍住问他叫什么。

摇曳的树影底下,他懒散笑说:“没名字的,两年前的春天,我无意跑到这儿来,发现这处没人的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一时兴致,随便吹的。”

常混歌舞,自然熟知音律。

他又说:“我那时就想,若是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带她来这里,就我们两个,然后吹这个给她听。”

关于她与他的前尘旧事,曦珠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了。

连同那个怪盒子。

她决定,要彻彻底底地放下那些。

当在花树下,他问,是否可以亲她时,她放任了他。

她想知道,自己对重生后,却喜欢上她的卫陵,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直到最后一刻,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疼惜,才推开了他。

今日,卫陵带她看那样的景色,与她比赛骑马,对她说那些话,都是想让她高兴。

他说,见不得她难过。

曦珠不是真的十五六岁了,早已忘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亦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年少时的初次动心,她不会再有了。

如今的她,只是听着窗外的笛声,忆起沉重的将来,想,倘若没有他,绝不会比现在好。

*

前世,是从何时喜欢上曦珠的,连卫陵自己都不确定。

假若一定要有所谓冠冕堂皇的理由,便从那个雪天,她目睹姜嫣对他的背后之言计较吧。

现在想想,他都记不清那些奚落的话了,大抵与爹娘对他的训斥,外人对他的调侃一样。

只记得很清楚,她笨拙的安慰,维护他被人贬到地上的骄傲。

从没有谁像她一样,坚定地相信他,认定他不是只会玩乐的纨绔子弟,说他很好。还替他伤心。

他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当时两人才见过几次啊。

又那么傻,脚伤了流血,一声都不吭。若非他回头,她是不是要一个人待在那里,哭红眼睛,被漫天大雪给埋了。

他背起她时,觉得好轻。

那是他生平第一回背一个姑娘,她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敢动,却还问他冷不冷。

她应该又哭了,泪水都落进他的后背。

他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不知怎么想起来,好似她刚来公府,第一次相见时,她也是哭的。

怎么那么爱哭呢。

后来入职神枢营,不知是向谁证明。或许是被家中催得紧,也或许和她话里一样,自己真不是纨绔子弟,虽比不上两个哥哥,但好歹有点正事做。

那年除夕宫宴,美酒佳肴,歌台舞榭。

他厌烦宴会上的那些恭维交锋,只觉无聊至极,到御花园游逛,看到了雪中红梅,忽地想到小琼山的那片梅林,也想到了她。

她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在府里。

不过一个小念头,很快从脑海里滑过去。但他在宫里待得倦了,还不如出去玩,随便差一个太监去与家人说过,就步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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