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爱惧交加（1/2）

第117章爱惧交加

走廊上排排坐着贺重玉、陆筠、喜鹊三个大人并南鸢一个小孩儿,都是右手撑着下巴，整齐划一地往左注视着禁卫的动作，原先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后园现在又被他们有条不紊地恢复了原状,包括那座假山都重新堆叠起来,摆了个别出心裁的造型。

禁卫统领临走时还特意跟贺重玉告歉，但眼神一直往南鸢身上瞟，最后实在憋不住了，“那座石头真是这孩子一个人搬开的？才多大点的人,能搬得动？”好奇的声音透过面甲,莫名像质问的意味。

统领张手比划了下南鸢的个头，瞥向假山中那块主石，“四个禁卫合力才将它挪回原位,她这细胳膊细腿的……”

听闻是贺主司府上的一个少年无意间搬开了巨石,才露出底下的密室暗道，故而被派遣于此的禁卫们都不以为意——大概不是天然原石，而是为了园林景致特意堆砌的空心怪石罢。

在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引导下，统领本人就是第一个上前搬石头的人，结果自然没出意外，他没能搬动。不仅没搬动，他即便使了全身的力,脖子上青筋虬结,两臂肌肉鼓包差点能顶穿铠甲,都没能将这块石头移动分毫。

统领一身披甲站在南鸢面前，他们的差别看上去就像威风凛凛的老鹰和还没褪毛的小鸡崽。现在让统领接受,这个小鸡崽轻轻一伸喙能叨四个他……或许还不止！真是活见鬼了！

“你这小孩儿吃什么长大的？”统领一把提起了南鸢的后衣领,像拔葱似的将她竖直一条拎了起来，还稀罕地颠了颠,南鸢的身体也随之晃动。

这让统领微妙地找回了一些自信，他还是有点力气的。

小虎不知何时跑到了南鸢身上，这会儿刚从她衣领里钻出一只脑袋，南鸢一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小虎毛茸茸的脑袋，一边说，“当然是吃米糠长大的呀！不过自从到了这儿，我就有肉吃啦！”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嗐！想吃肉啊！好说，你跟我回御林军，咱们吃肉都论桶来！”

吝啬如皇帝，对待禁军都变得异常慷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在谈尚书抵死相抗的时候，是皇帝拿出了自己的内帑都要好好养着的存在，在大雍也算独一份了。

“我哪儿都不去！”南鸢把脑袋一甩。

统领只露着一双眼睛的脸上浮现出可惜的表情，似乎能透过面甲看见他那张纠结的脸，“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这孩子还是还你罢！”

他使了两分力，轻轻一抛，南鸢抱着小虎倒退几步，刚好抵在贺重玉身前。

禁卫和宫里的内监一走，喜鹊就捧着南鸢的小脸心疼地问：“在奴隶署的时候，他们就只给你吃米糠？”

南鸢乖巧地点头，“我以前只觉得粟米饭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要是有一天能一顿吃三碗……不，四碗！那该多美啊！”

贺重玉忽然就想起那夜带南鸢回来时她那风卷残云的吃相，原来是饿狠了。

有次厨娘都好笑地跟她说，自打南鸢那丫头来家，米缸可是加倍减量，南鸢一个人能顶三个成人的伙食，偏偏永远长那副瘦巴巴的样子，真不知道吃下的饭菜都到哪儿去了……

南鸢刚好摸来厨房，想寻摸寻摸有没有什么糕点的残渣或者剩饭剩菜，一听厨娘这话，立刻上手将厨娘整个人都举过了头顶，似乎是对贺重玉证明她没有白吃饭。

厨娘吓得哇哇大叫——这可是一只手啊！记仇的童娘子事后让南鸢活活啃了五天菜叶子当夜宵，半点荤腥都没给她留。

想到南鸢那以桶计的饭量，贺重玉才后知后觉，原来南鸢的神力早有征兆了！她举起童娘子那回，贺重玉也只当南鸢力气比普通人大一些。

怪不得刚把南鸢带回来时她是个瘦骨嶙峋的样子！长年忍饥挨饿可不是瘦得只有皮包骨头了么！她就说奴隶署再怎么脏心烂肺，也不至于给奴隶一顿半碗米糠……说句不好听的，奴隶也算是一种财货，若只是因为饿死而损耗了，也太得不偿失。

南鸢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就是就是，我力气大能怪我么！他们却因为这个不给我吃饱，我原本每顿有两碗粟米饭呢！”

是什么让管事狠心将她的两碗粟米饭减成了半碗米糠呢？很久之后，当她们重回洛京，南鸢像是突然间成熟了心智，过往蒙昧的心一下子无比雪亮，明白了从前经历的浮沉，才对贺重玉说：

“其实每个奴隶都只有一碗粟米饭，是娘把自己的那份留给了我……”

“娘死后没人给我添饭了，我吃着一碗饭也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肚子总像火烧似的疼，就拼命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饿了，还能做个梦，运气好的话，梦里有饭，还有娘……”

“我有一天实在饿得受不了，便掰开铁栏杆逃出了奴隶署，”南鸢说到这儿时笑了笑，神情有些得意，“我从不知道那些困住了娘一辈子的铁栏杆脆得像沙子捏的，我没试过去掰开它……”

“因为这个，他们就不敢让我吃得太饱，太饱的话就有力气反抗了。”

“我咽着半碗米糠。觉得与其饿死不如逃出去，说不定还能吃顿饱饭，就算什么都没有，连自由都没有，好歹看了一回太阳。”

那天的太阳是在她眼前缓缓落下的，浓郁的红云泼洒了半边的天，那样温暖而忧伤的光给她黯淡的眼珠都添上一缕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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