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陈老道士（1/2）

第107章陈老道士

长风呼啸,偶尔掺杂一声马嘶，贺重玉的声音低沉缥缈，她说,“容家既倒,屠刀已落，我却不觉得痛快。”

“我总是在想，若是哪天我也这般无能为力地倒在屠刀下了呢。”她话中的“我”，不仅仅指贺重玉她自己。

她从前过得太从容,以至于她未曾深刻地意识到,世间如她这般的家境，已是罕有。此前此后，这一生她都拥有太多的东西,诸如名望、权柄,可最珍贵的还是老天似有情、似无情地赐予她的亲人。

在来京城之前，她大概不曾想到天下竟还有防备儿女至此的父亲。那是皇帝，或许也正因为他是皇帝，他在世俗中的其余身份反倒要退居一旁。

贺重玉深知，斗倒容家，不是靠律法森严，不是靠公道人心,而是靠天子私心。他的心在何处,公理就落到何处,法度倒成了一纸空文。

耳边的风声渐渐停息，一缕梅花的淡香飘入马车,贺重玉才无意识地想到,沉默似乎蔓延了很久。今天本该是个悠哉的日子，她却在如此闲适的时光里摆出苦大仇深的姿态,确实扫兴。

正当她思考该说些什么挽回这变得“僵硬”的气氛时，段行川忽然揭开车帘，在她出神的脸前打了个响指，“累不累？”

“啊？”

“我说，你累不累啊，不管输赢都要想这么多，赢了却还愁眉不展，累不累啊！”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姿势，嘴角微扬。

他的脸靠得太近，贺重玉第一次发现，他右脸上有一个浅浅的笑窝，一粒比芝麻还小的痣就嵌在笑窝边上，像越出涟漪的一尾小鱼。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她像伸手戳一戳段行川的脸颊，她好像懂了为什么世间竟有“美色误人”的说法，怪不得坊间贵女谈起丹淑公主全无一点鄙夷之情，饱含满满羡慕之意——她之前天真浅薄地以为，只是因为同为女子，那些贵女才嘴下留情呢。

“快别板着脸了，走，给你庆功去！”段行川朝她伸手。

贺重玉轻轻一笑，就掸过他的手，像裹着梅花香的山风，飘忽间便跳下了马车，她回头擡擡手腕，“还不跟上！”

“等等我！”段行川怀里夹着一个酒壶，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跨进紫阳观的门槛。

紫阳观内似乎空无一人，段行川与贺重玉对视一眼，均是满脸疑惑，他扯着嗓子大喊，“有人么！有人么！徐老！徐老！我们来看你啦！”

这出奇嘹亮的嗓门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正殿牌匾立刻就哐当一声砸地，激起一片飞灰。原先静悄悄的时候还不明显，这会儿牌匾坠地的动静才让贺重玉他俩发现，紫阳观的正殿布满了灰蒙蒙的尘霾，殿门前的积灰少说也有一指厚。

“这是遭人打劫了？”贺重玉语气犹疑，她扫了眼门匾的残尸，余光还瞥见院中那张已经被掀翻的石桌，一个石凳不知道什么时候滚来了阶下。

满眼尽是洗劫一空后的惨状。

“你确定是徐老去信邀我们来东山赏梅？”贺重玉看了看萧条的院子，又看了看段行川的眼睛，满脸狐疑，“还是紫阳观搬地址了？”

徐叔子有个在东山紫阳观修道的朋友，这事儿贺重玉是知道的，东山也确实有一片繁茂的梅林。往年的花期都得等到十一月，今年梅花却不知为何早早便盛开，正好赶上节假，贺重玉才有心应邀前来。

“咳咳咳——”

寂静的道观中突然响起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吱呀——”，一道人影扒着门边颤巍巍地探出来，没等跨过门槛就体力不支似的往前一扑，笔直地摔成一条。

那人有气无力地擡起下巴，露出一张白中带灰的脸，须发杂乱，眼中的怨气比鬼还深。“臭道士，老夫再信你的话就誓不为人！”

贺重玉大惊，这不是徐叔子么？他老人家虽然惯爱做出一副不羁狂放的模样，偶尔看着还有些不修边幅，却从未见他如此灰头土脸。

“马失前蹄！这绝对是意外！我下次肯定能成！”一个人左摇右摆地跨出来，他立在院中仰起头猛吸一口气，又“呼”地吐出来，才擦了擦眼皮，一定神就看见了踟蹰不前的贺重玉两人，“哟，来啦！”

他故作隐蔽地伸脚把趴在地上的徐叔子往一边推了推，挂起一张黑不溜秋的笑脸就飞奔而至，“你们俩来得太不巧了！但凡早一个半个时辰，定能欣赏老道的杰作！”

“呸！你个信口开河的牛鼻子臭道士！成天说鬼话！老子信了你的邪！”

徐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走路都没声儿，突然就出现在衣袍残破的老道士身后，一手就拽住他的发髻，另一只手对着他的后脑勺连环猛拍，像拍藤球似的，还一边大喊，“我叫你胜券在握，我叫你马到成功，你个嘴上没半句真话的老东西！”

最后那一巴掌，他几乎使出了毕生的力气，满院落都回荡着这“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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