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2)
第一百二十章
羽林军营地内,有将士匆忙上报,“中郎将,城内忽然喊杀一片,似有贼人杀入,我们是否要……”
羽林中郎将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问:“陛下可有旨意?”
“这……尚不曾接到。”
“那就别多管闲事。”
“可是……若真是叛军攻城,而我们羽林军竟不出手,是否算失职之罪?”
“你懂什么?”羽林中郎将幽幽打了个哈欠,“羽林军非当今陛下亲召不得出,这是祖宗定死的规矩。我们按规行事,谁也指摘不出什么。若我们今日擅自动兵,才是失职。”
“……”
“为官做宰,最要紧的一条是什么?”羽林中郎将掀起一只眼皮懒懒扫了那茫然的将士一眼。
“是不出错。”
说罢,他挠着屁股翻过身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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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内,须发皆白的老者高举长剑,要冲出去与兵匪们拼命,他的家眷却哭着死死将他拽住,“陆公,莫要冲动!叛军势大,公需得保全自身,方可以待来日啊!”
“你们懂什么?!”陆陵从未如此悲愤暴怒过,“城中纷乱至此,羽林军却毫无动静,定是陛下为贼人所困!若无人出面主持大局,神器为贼人窃取,我陆陵纵是茍且偷生,又有何意趣?!”说到最后,已是撕心裂肺,几同悲鸣。
拽着他的家眷们都怔了一怔,陆陵趁机甩开他们,正要冲出门外,一个背上插了一支羽箭的家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陆公,叛军……叛军已攻至家门口……”说罢,他摔倒在地,再没了生息。
陆陵吃了一惊,果然听见府邸正门处已是喊杀声震天。
一群人在外头闹哄哄地说:“此处便是太尉陆陵的府邸!那老儿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官,家中定藏着金山银山,弟兄们,随我攻破此门,夺了他的累世富贵!”
随即大门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想来叛军已在撞门。
陆陵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已经老了,青丝变为白发,曾经的少年意气早已被磨平,驰骋沙场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可是此时此刻,他再度握紧长剑的这一瞬,浑身的血液重新沸腾。他转过身,对着惊慌不安的府内众人说:“我陆陵年少时,也曾数度沙场征战、讨虏灭贼。今日所来犯者,不过区区一二蟊贼,你若畏惧,他们便强横,你若强横,他们便畏惧!莫要慌张,都拿起武器,将胆敢冒犯我等者,尽数斩杀于自己的剑下!”
说到此处,大门轰然而开,数十名手染鲜血的叛兵睁着猩红的双眼朝里头张望。
而陆陵持剑,悍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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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周氏本家,周淮登高台、观洛京,身侧有乐师抚琴、仆婢环绕,而他品茗遥看战事,笑盈盈地唱起一支《战城南》。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鸟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豪客!”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低沉嘶哑的歌声中,鲜血四溅,脏器横飞,人与人彼此厮杀一处。
陆陵身先士卒,劈手格杀冲在最前头的那名叛军,剑锋砍断半根脖子,森森白骨戳出,血喷了他一头一脸,将白发都染成红色。陆陵浑不在意,只随手抹了抹眼睛,再度杀向下一人。
太尉府中其余人,见贼人凶悍,而家主却毫不畏死,也都被激起了血性。侍卫也好,仆妇也好,都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聚在一处,一次又一次地向叛贼发起攻击。
叛贼是打惯了顺风仗的,屠杀贵族与平民也只为了窃取财物,竟不曾想啃上了这么一块硬骨头,几度冲杀不成,气势立即便是一颓,彼此面面相觑着,犹豫是否要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府外遥遥传来声嘶力竭的高喝——“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贼!”
“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贼!”
“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敌!”
在叛军惊疑不定而陆陵面露喜色时,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来到太尉府门口。
黄小树率众纵马拉弓,一阵急射之下,堵在太尉府门口的叛贼如稻子般整片伏倒。黄小树一跃下马,确认陆陵安然无恙后抹了下脑门,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赶上了!幸而陆公无恙。”
陆陵忙问:“真是长明回来了?”
“正是!”黄小树道:“君侯得到光禄勋拼死报信,连夜回援,现如今正与贼人厮杀,特意遣我来护卫陆公!”
“不必顾念老夫!”陆陵喝道:“长明昼夜兼程,定是人困马乏,而叛军势众,尔等当全力以赴,不必作此小儿女姿态!”他向黄小树亮出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我虽已年老,可仍能一战!”
眼见陆陵再三坚持,黄小树只好率兵离去。他一路策马跑过这纷乱的洛京城,看见许多原本茫然而恐慌的百姓,眼中都渐渐亮起了光点。
当全副武装的叛军杀来时,极度恐惧的情绪迅速席卷了全城。这些过惯了平静日子的百姓,温良和顺得仿佛牛羊,看着迎面而来的兵锋,听着无数人的哭喊,他们下意识地逃跑、躲藏,几乎就要将这座偌大的洛京城拱手让人。
可是原平侯回来了!
文照的姓名如雷贯耳,全京城、全大宁的人都知道她斩杀韩仪、平定北戎、压服西羌的赫赫战绩,而她手下的凉州军,又是天下第一等的骄兵悍将。所以在听到高喝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原平侯回来了!他们有救了!洛京有救了!
纵使是牛羊,在看到绝望中的曙光时,也会竭力地昂起自己的头颅。
百姓们自发循声聚集而去,他们遥遥看见一面鲜红的旗帜被擎在高空迎风招展,那旗帜上只写了一个大字——文!
而那旗帜下,站着的是一个女娘。
她持刀而立,朗声高喝:“诸位,我乃原平文照!今日贼人犯我洛京、杀我亲眷,我们身为人臣,当讨伐逆贼,我们身为人子,当为亲复仇——请诸君,随我共同杀敌!”
众人凝视着那面血红的旗帜,凝视着那面旗帜下那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此时此刻,他们忘却了男女与生死,只是向文照奔去,同她坚定地站在一起。
文照屏息定神,下达命令,“杀!”
凉州军昼夜奔袭,早该疲惫不堪,但亲眼看见京城血流成河,每一位将士都嘶吼着榨出自己仅剩的所有的力气。他们挡在百姓们的面前,沿着中东门大街向前突进,如洪水、如泥流,绝不可为人力所能阻挡!
文照这边步步逼近,与之相对的则是叛军步步后退。他们只是想趁机捞一票大的,可从没想过要和原平侯见真招!
眼见对面骑兵纵横突进,而军民又上下一心,着实难以抵抗,叛军们彼此面面相觑,立即便想要带着已到手的财货逃跑。
有的人也确实这样做了,可迎面而来的却是锐利的箭锋。
数十支羽箭洞穿了逃兵的身体,周梧及时赶到,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弓,“胆敢逃跑者,杀无赦!”
有人急道:“长公子,那可是原平侯文照!”
“那又如何?!”周梧咬牙,用布条将刀柄一圈一圈地绑在自己手中,他高高昂起头颅,傲然道:“她也未必便是我的对手!都给我上!”
“杀了她!杀了她!”
凉州军一时势如破竹,而叛军则看似不堪一击,这是因为叛军兵力分散至城中各处,被逐个击破的缘故。但当叛军被周梧集结一处发动攻击,凉州军的弱点便显现出来——他们毕竟经过长途奔袭,早已是人困马乏,且又兵少将寡,全凭着一股精气神在硬顶,此时猝然遭到叛军的猛烈反击,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眼见凉州骑兵渐入下风,叛军更是兴奋狂喜,他们试图堵住骑兵前进的道路,将他们拉下马,迫使他们被裹入地面的围杀之中。
曾经繁华熙攘的中东门大街此时已成血肉磨坊,两军在其间短兵相接,兵器落下,残肢飞起,红的血液、黄的脂肪、暗绿的脏器哗啦啦铺陈满地,箭矢与甲片肆意横飞。
受城池建筑的影响,骑兵们不能纵马随意突进,只能被迫陷入白刃战,而叛军终究人多势众,一阵你死我活的厮杀之后,凉州军的阵势有些隐隐支撑不住了!
郑红棉擡手格开一支朝文照飞来的流矢,焦急道:“君侯,战场凶险,君侯不妨稍作退却,由我等迎敌!”
文照并不犹疑,她缓缓摇了摇头,“我若有丝毫退却,叛军之势骤盛,我们便再也抵挡不住,此战即刻就会溃败!”
“可是对方人多,若是我等……”
“人多?”文照忽而一笑,“再多,多得过我洛京城中的数十万百姓吗?!”
她再度高举旗帜,喝道:“我文照誓与逆贼血战到底!若贼人来袭,而我有半步后退,便请将我斩于此旗下!”
旗帜缓缓下伏,指向藏于大军之后、高坐骏马之上的周梧。
“现在,请诸位上前杀贼!”
此言既出,闻者无不沸腾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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