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2/2)
庭院中,丝竹袅袅,美姬们随着乐声翩然起舞,今日周梧做东,为得胜归来的陈近接风洗尘。他高擡贵手,亲自为陈近斟酒,“大将军,请。”
陈近心头压着沉甸甸的心事,并顾不上与周梧你来我往,兀自拿起酒盏就一饮而尽,惹得周梧暗自不快。但他到底是个敏锐之人,陈近虽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察觉到,此番从并州回来之后,这个原本庸庸碌碌的大将军,好似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周梧之前曾召来曹栋细问,谁知曹栋那厮竟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气得他赏了他两个耳光,今日又主动邀请陈近赴宴。
按照陈近往日的乡巴佬表现,他对于周梧的邀约本该感恩戴德,再一路大赞宴席之精致,舞姬姿色之绝伦,可出乎意料的,陈近今日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寒暄并未同周梧多言半句,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难道是自以为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这就飘了?
周梧捏着酒盏,暗暗打量神情阴鸷的陈近。
不得不承认,如今周梧和陈近的地位有所变换,周梧仍是南阳周氏长公子,陈近仍是大将军,可周梧失了太常的官位,地位早已大不如前。面对面色不善的陈近,他也不得不放软了身段,温言道:“大将军此番彻底平定并州叛贼,有功于国,饶是那文照作尽跳梁小丑之态,也未能动摇大将军分毫,大将军实在不必为其忧心。”
“我并不是因为文照而忧心。”
陈近放下酒盏,冷不丁地开口:“我是在担忧我自己。”不待周梧追问,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向陛下进言立原儿为太子时,陛下勃然大怒,此事显然并不好做。”
“我已命今文经学派众员集体上书,”周梧道:“立皇长子为太子,名正言顺,纵使陛下不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大将军再请陈贵人也出一把力,我有把握在文照卸任回京前,将此事敲定,只要……”
“我等不到那会儿了。”
陈近仰头猛喝一口酒,末了将酒盏用力掷于地上,砰的一声响,惊得众舞姬花容失色,舞步顿时凌乱。
周梧微微蹙眉,一摆手,庭院中乐师、舞姬顿时匆匆退去,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周、陈二人。
“大将军,”周梧自幼被众星捧月长大,纵然为时局所迫不得不作出些小意姿态,但几次三番被下了面子,他终于也隐隐恼怒起来,“你此言何意?明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为何就忽然按耐不住了?”
按照周梧的既定计划,是一面掏空皇帝的身子,一面稳住陈近的位置,再趁机推皇长子为太子。最好是太子刚立,皇帝就咔嚓驾崩,如果文照个搞事精那会儿正好还在凉州,就更是绝妙。
而眼下,根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姜望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而陈近又立下并州战功,文照目前人虽在京城,但众人皆知她刺史任期未满,要不了多久还得回凉州。
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如今正是立太子的好时机。只要太子一立,他再着人使些法子迅速掏空姜望仅剩下的那点底子,届时新帝登基,什么文照陆陵,统统都可以滚一边去,这天下终究还是捏在他们南阳周氏、他们今文经学派的手心里!
这计划如此完美,可陈近这个乡巴佬却突然说什么……什么等不到了?
真是晦气!
面对周梧赤裸裸的不满情绪,陈近却“咕叽”一声古怪地笑了,他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周梧,眼神分明很平静,周梧却感觉自己好似在被一只阴狠的猛兽于暗处窥伺,他渐渐的感到毛骨悚然,先前的恼怒也为惊惧所驱散。
“长公子此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陈近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他凑到周梧的耳边低声道:“我并未平定并州叛贼。”
“那上千颗所谓山匪的脑袋,其实全都是问并州的黎庶们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