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2/2）

日达暮闻言眉头顿时紧蹙，然而出乎文照意料的，他反而大笑起来，“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檀述耶那一槊可把他刺得够呛，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他呢！哈哈哈哈……”日达暮嘴角弧度犹在，眼神却阴冷异常，“我明白你的目的了，你想撺掇我与你共同抗击檀述耶，是也不是？”

见文照不置可否，日达暮只当她是默认，嗤笑一声，“方才我还打算放你们活着离开，可是现在，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他从腰间缓缓抽出弯刀，刀锋几乎抵上文照的鼻尖，“所有想要利用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氐王打算对檀述耶也这样说吗？”

日达暮一怔，“什么？”

文照微微歪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推开刀尖，“等到檀述耶吞并凉州，策马西羌大地时，氐王也打算用这样的理由应付檀述耶吗？你猜檀述耶听了这话，心里是想，‘哦这人不记恨我呀那我也不招惹他了’，还是——‘装腔作势，管他记不记仇，一刀杀了，自然一了百了’呢？”

日达暮想厉声驳斥，可他嘴巴张开却又无声闭合，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文照退后一步，向日达暮诚恳拱手道：“我乃大宁骑都尉文照，此来贵宝地，确实不止为经商，如今北戎狂妄，贵部落与我大宁都不免遭其袭扰，同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氐王可否听我一言？”

日达暮目光不善地在文照身上反复打量，虽不曾言语，却将弯刀收回了鞘中。

文照道：“我知氐王不愿参合我大宁与北戎的纷争，但这世间事，从来不是想避就能避得开的。正如我凉州境内的百姓，有谁愿意家乡陷入战火？可北戎人兵临城下时，又有谁能逃得掉呢？”

日达暮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你们宁朝军人无能，可不代表我们烧当羌人也同你们一样无能！你们打不过檀述耶，未必我也打不过！”

“我们宁朝有句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意为一个有远见的君子，会主动远离危险的境地。”文照微笑道：“我若是氐王，不管打不打得过檀述耶，我都会避免和他相斗——因为一旦发生冲突，就必然要死人，而部落每死一个人，损害的都是氐王您自己的利益，不是吗？”

日达暮沉吟半晌，忽然道：“我承认你说得有点道理，但终究檀述耶未必一定会对我烧当羌出手不是么？若我不参与你们宁朝与北戎之间的战争，檀述耶不一定会对我出手，可我要是真与你们联手打击北戎，檀述耶一定会疯狂报复我烧当羌——仅仅只是为了你带来的那些茶叶和绢布，就要我承担被檀述耶报复的风险，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你会答应的。”

文照伸出一根手指，“一，我并不需要你出兵和我们共同打击北戎。二……”她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给你带来的，也不只是茶叶和绢布。”

说罢，文照拍了拍手，文成飞立即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一只布袋，递到文照的手中。而文照将布袋放到日达暮面前，当众打开，“氐王，请看。”

日达暮探头一看，麻布袋中盛着满满一袋雪白的细粒子，他从未见过此物，不由得惊疑地蹙眉问：“这是何物？”

文照道：“这是盐。”

“盐？！”日达暮及其部从面面相觑，日达暮狐疑地看着文照，“你们宁朝产的盐我不是没吃过，虽比我们自己晒的稍微精细些，却也差不了多少——你同我说这是盐？”

不管是宁朝还是西羌、北戎，这个时代的劳动人民所能产出的盐都是最粗劣的那种，色泽暗黄，入口苦涩，洛京的达官贵人们吃的盐稍微好些，但也好得十分有限。作为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文照如今唯一的爱好就是吃点好的，但因为时下用的盐实在过于劣质，简直比工业盐还要不如，让她这点子爱好迟迟得不到满足。

于是她偷摸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制盐。

嗯，这很刑。

她先买来成品粗盐，将其溶解于水中后多次煮沸提纯，尽量过滤掉其中杂质，最后再加入草木灰熬制，静置后再度过滤，这样就得到了一份能够入口的精盐。

在大宁，自己制盐自己吃，只要不对外销售，倒也不算重罪。但精盐的出现定然会使天下盐产业链震动，文照自问以如今的权势绝对把握不住这份滔天机遇，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都是制多少盐吃多少盐，吃完了再偷摸制下一份，连文成飞和文良都不曾透露。

直到决定绕道西羌，她才又匆忙拿携带的粗盐紧急过滤了一份精盐出来，送到了日达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