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2）

马秋忽地回神，用力点了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助檀述耶复位，可真到了约定好斩杀蒙顿的那一天，马秋还是忍不住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他同手同脚地走进蒙顿帐中，看见蒙顿身披藤甲，大喇喇箕坐在大帐中央，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掷着一个长着黑毛的球。

马秋呼吸一滞，浑身都如一张被拉紧的弓那般绷住不动了——因为蒙顿手中抛掷的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被抛至高处，溅落点点血滴，马秋和它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看着它浑浊灰白的眼睛，认出这人头原本属于一个同在蒙顿帐下、对自己颇为鄙夷的卫士，而这个卫士，正是那晚随同檀述耶来找自己的人之一！

……暴露了么？

马秋心中来不及产生快意、惊讶、疑虑等种种其他情绪，他霎时就被恐惧所吞没了，蒙顿长久施展暴虐所带来的威压，让他的大脑不能转动，他几乎就要跪下求饶，可话涌到嘴边，他想起女人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想起她说“咱们还能一块好好过日子”，他忽然就又镇定下来，向蒙顿施了个惯常使用的礼数，“大汗，这个人他……”

“哦，你说他啊？”蒙顿仿佛才发现自己手上掂了颗人头似的，轻飘飘地睒了它一眼，“我醒来时忽然觉得胸闷，心里不舒服，他正好凑上来，我随手便杀了。”说着，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抖如筛糠的马秋，“你怕我啊？”

马秋竭力镇定道：“大汗的威名散布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北戎与西羌自然没有人不害怕大汗的。”

蒙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随手将那颗脑袋丢到马秋的脚边，“你们这些汉人种子，懦弱无能，长了张嘴倒是会说好听话，不枉本汗将你留在身边当只小雀儿。”

马秋判定蒙顿并未发觉檀述耶的暗中谋划，那名卫士纯粹是死于倒霉，至此，他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他瞥一眼脚边的人头，将它轻轻踢开，用生涩别扭的汉家礼仪向蒙顿拱手道：“大汗，之前失散在阿曲部落的几千勇士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些阿曲的女人和牛羊，我劝他们先把东西敬献给大汗挑选，可他们不但不从，还鞭笞辱骂了我……”

蒙顿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吃肉、玩弄女人，那然部落得到的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先供他挑选，这项工作一直是由马秋负责，因而此时听他说起，蒙顿并不怀疑。他立即骂骂咧咧地起身，“好一群白眼狼崽子，竟敢抢到本汗头上来了！我非扒了他们的皮做成毯子不可！他们在哪儿？你带我去！”

蒙顿疑心重、心眼多，即使是在自家部族中行走，也随时带着五十亲卫。待一队骑士浩浩荡荡赶到檀述耶安排的地方时，却只见枯草几蓬、黄沙茫茫，哪里来的什么女人和牛羊？

蒙顿愣了一瞬，反手就是一鞭子，马秋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脸上被火燎了似的剧烈肿痛起来，他伸手一摸，脸上已被刻下一道血痕。

“你戏耍本汗？”蒙顿的眼神光闪烁，看着马秋的目光像秃鹫凝视腐肉。

马秋嘴唇颤抖，喉头哽住，几乎不能出声。

“大汗！部中有敌人入侵，现在已经杀成一团了！”另一支二十余人的骑队忽然策马朝此处狂奔而来，领头的那个蒙面大汉声嘶力竭地高喊：“你面前的那个汉人，他是奸细！是奸细啊！”

蒙顿眼中喷出怒火，他拔出腰间弯刀，擡手就要将马秋劈成两半，可那手刚刚擡起，远处便射来一支箭，瞬间洞穿了他的胳膊。

弯刀落地，蒙顿捂着胳膊惨叫，而那蒙面大汗却在此时揭下了面罩，檀述耶冷冷笑道：“蒙顿，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废物。”

即使是蒙顿的亲卫，在认出檀述耶的那一瞬，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他们坐在马上彼此面面相觑，忍不住地惊呼：“天呐！竟然是檀述耶大汗！”

檀述耶放下弓箭，缓缓抽出了腰刀，“之前几年本汗不在，你们为蒙顿效力，可以谅解。现在若还是不肯回头，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几乎是立即的，就有十几亲卫策马转到檀述耶那一边，剩下的三十余人虽然惊悚且忐忑，但还是选择留下护卫蒙顿。

蒙顿直到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大笑道：“檀述耶，你在凉州大狱中被汉人折辱了五年，你还记得北戎的刀该怎么用吗？”他吃力地举起那条受伤的手臂，高喊道：“我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勇士们，给我杀！”

虽然两边的人数看似持平，但这其实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厮杀，或者说，当西北的烈日再度照耀在檀述耶身上的那一刻，整个北戎、西羌，乃至大宁朝廷的格局，就要为之改变了。

面对蒙顿的挑衅，檀述耶只是沉着地举起了刀。

寒光过处，血光暴现，蒙顿如虎熊般壮硕的躯体，很快跌落，消失在奔腾马蹄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