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2)
番外
秋风悠悠入窗,吹动起一帘轻纱软帐,屋前树影摇曳,影下,一阵匆忙的脚步踏着落叶渐近,笃笃两下叩开了房门。
来人低声嘱咐道:“等少夫人醒了把这个交给她,别耽搁。”
才说完,窗格一响,卧室门缓缓向内打开,传来一声悦耳的嗓音:“阿七,什么事?”
“回少夫人,收到份请柬,永宁侯府来的。”
“永宁侯府?”
过了半晌,里头的女主人严严实实裹了身薄被踏屐而出,嘴里说道:“等周词晚上放值了给他吧。”
“可侯府派来送信的人说是给你们俩的。”
“我们俩?”
她拿过阿七手里的信笺三两下拆了,乌发垂下,轻扫过请柬上的墨色字迹,小满擡手一拂,两眼不由睁得老大。
八月十五,永宁侯世子夫妇做东,华阳苑内中秋宴,凡有家室者务必双双同往。
金翠曜日,都城风华,曲池清波蜿蜒绕城,碧水粼粼,明玉湖上一艘画舫船正停靠岸边。午时过了三刻,陆续有妙龄妇人相携登船,湖光宜人,言笑晏晏。
画舫内布置清雅,每张小桌上均已摆放好玛瑙葡萄、翡翠蜜瓜、桂花酥酪等一应时令瓜果点心。
说来奇怪,侯府此次宴席邀的多是年轻夫妇,但自午后起直至晚宴时分,男女竟分开置席,男宾于华阳苑内品茗叙话,女宾则乘坐画舫,游湖赏玩。
先到的几位女宾三三两两入内,落座后少不得寒暄一番,京中王公贵胄多半相熟,一来二去便谈论起各家私事,从平德郡主产下双生子,至抚远大将军续弦、国公府嫁女,再到吏部周侍郎家的那位夫人……
说起周夫人,端的是神秘莫测,自三年前周词调至通政司后,举家回京,却没有一场宴席能将她请来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竟谁也不知。
有说她面貌丑陋,不愿见人,有说她农家出身,怕在大场面露怯,也有说她胸怀大志,并非一般小女子,不然在夔州时,怎地州府挖渠建坝、修庙筑基她都会随夫同去?周侍郎不像娶妻进门,倒像手底下多出个女官。
一众妙龄少妇闲话攀谈,笑语欢言,关于周侍郎家娘子的话题传来递去兜了一圈,弄得个个心有好奇,好在过会儿总算能亲眼见一见了。
画舫中,人已来了大半,两侧竹帘半卷,随风摆动,船内衣香鬓影,远岸人来客往,真是处处生机,好不热闹。
说笑中,只听得门口小厮通报,周侍郎的夫人到了,画舫里忽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门口。
隔帘微晃,先见一片明艳的裙袂飘荡过来,随之闪身走进一名女子,明眸皓齿,笑若暖阳,样貌虽称不上绝色,但胜在落落大方、娇俏机敏,一双眼眸晶亮有神,将在场的人全都打量了一圈。
进门后,这位侍郎夫人当先有礼有节地向康和公主行礼,又和几位年长夫人福身问候,末了不忘与今日的东道主世子夫人客气上几句。
石榴红的发带随双髻一摇一晃,透出几分灵动可爱。
康和公主细看她一番,微微笑道:“在京城可还习惯?”
“京城繁华似锦,风物宜人,哪有不习惯的道理。”
公主颔首:“侍郎青年才俊,颇有所为,朝中有他看来是件幸事。”
她展眉一笑,爽朗道:“哪里的话,应当应分的。”
一旁兵马司总指挥的妻子盯着她那一身行头笑盈盈地走来:“妹妹这身衣裳好漂亮,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
她见小满身着京城最时兴的料子,样式却从未见过,比之外面那些更轻盈飘逸,便捺不住向她发问。
小满答道:“是织月楼的新样子。”
“原来是织月楼,得空了我要去瞧瞧。”
此时永宁侯世子的夫人起身招呼道:“既然人都齐了,就请各位入座吧。”
甲板上缆绳一放,船身缓缓开动。
画舫推波徐行,水天澄澈,江岸两侧秋色夹道,红叶尽染,清风拂面,好一派金秋气象。
小满屁股一沾凳子,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自从成了“侍郎夫人”,邀请她宴饮、赏花、游园的书信如雪片般飞来,她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能推尽推了。但这次请的是夫妇两人,周词去,那她自然也得去,若再推脱只恐对周词仕途有阻。
可她之前从未去过这种场合,何种礼仪,席间都是什么人,哪样的身份,她一概不知,到时岂不得要闹笑话?
那日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韩泠君恰好拿着新做的衣裳样子来找她。
谢天谢地,幸好京城还有个三妹在!
她好说歹说强留了韩泠君一晚,因韩定睿的布匹生意越做越大,京中几乎没有哪家贵胄没上他们那儿定过料子和成衣,故而给韩泠君一看赴宴名单,她心里就有了数。
韩泠君颇有耐心地给她一个个描述长相,难以说清的就等周词回来动笔画,他擅丹青,足能把人画得七八分像。
主意是自己出的,衣裳是三妹做的,人是周词帮着认的,几日里下了十成十的功夫,只为争这一口气。
便有了今日中秋佳节,画舫初登场,算是首战告捷。
不过永宁侯世子的安排并非平白无故,小满才刚歇了口气,还没闻够桌上果香、品尝酥酪美味,那世子夫人就开口道明了今日如此筹划的缘故。
小满一听,顿时头大如斗。
原是夫妇二人特别想出的巧思,华阳苑中,诸位男宾需得作对子比试,却并不事先说明用意。上联全由永宁侯世子出,下联则以中秋为题作答,共三副。所作内容均由第三人誊录抄写后统一送至画舫内各家夫人面前,她们则要从一幅幅长联里挑选出自己夫君作的对子,谁挑得准、挑得多,谁便胜出。
画舫中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得新奇有趣,唯独小满唉声叹气,在心底里暗暗埋怨那侯府世子瞎折腾。
说话间,身旁侍女已将一叠送来的对联放至眼前。
小满一瞧,第一幅的上联是“八月中秋,秋中秋意浓”。想也不用想,一定对得五花八门,字迹又是一样的,十几二十张纸里哪一张是周词所作根本难以分辨……
算了算了,随便抽一张敷衍过去吧。
她左手按住那沓纸,打算从中间拿一张,恰见指缝里漏出了最上头第一张的字——十五月圆,圆月圆未全。
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将圆未圆,暂满还亏,不正是“小满”之意吗?
她笑笑,直接把这张放到了一边,再看第二联,上联是“年华正好岁好正华年”,这次她耐心翻了翻,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过,目光锁定在了其中一张,上头写的是“秋桂半灿月灿半桂秋”。
月未全圆,花未全开,咦?说的不还是我的名字?
小满捧着脸看向那些字,面颊不由微微发烫,到底是周词写的,还是她自作多情硬往上套了?
她赶紧去看第三联,却再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想来周词应当没那么大本事猜出这刁钻的宴请安排,于是她随意抽取一张凑了数。
三副对子选完,众人齐齐交给了世子夫人,只等最后结果。
她与身旁定国公家的儿媳闲聊几句后,趁人不注意寻个由头走了出去。
船行水上,凉风习习,终于得了片刻清净,小满掀开竹帘躲到船尾,手里揣了几颗葡萄悠闲地看着湖上风光。
她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三天两头搞这些宴席她可真要烦死,虽说周词人在官场,官太太间的交际相处也必不可少,但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今日周词顺风顺水,周围人必是捡好话来说,若哪天稍有差池官运不济,只怕人走茶凉甚至有落井下石的风险,还不如在夔州为官,偏安一隅,山高皇帝远。
她边想边吃起葡萄,不远处,明玉湖上涟漪微澜,推来层层水波,一艘精致的乌篷船随水前行,里头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这轮廓、身影好生熟悉?
小满弯下腰探头张望,正与其中一人目光相触,瞬间大喜,她差点儿跳起来,赶紧掏出手帕朝二人招呼。
乌篷船加快了速度向画舫驶来。
其中一人挪身坐至船头,两手拢在嘴边高声问:“今日可还顺利?”
小满张大嘴用口型答道:“大获全胜!”
说罢她冲船夫指指乌篷船头的舢板,又指向画舫尾端。船夫连忙摇头,她比了个手势一脸急不可耐,船夫回头看看主人,最后只得依言照做,小心将厚重的舢板架起来使两船头尾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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