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2)
第45章
日头落了,月轮高悬。主屋内脚步纷乱,进进出出,一盆血水被捧了出来,又有人端着清水送进去。
已是晚间时分,屋里点了蜡烛。厨房原还在做今日的晚膳t,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嘉卉的头略动了动,珍珠以为她是饿了,忙道:“大奶奶可要先用饭?”
她充耳未闻,直直盯着眼前的屏风,却什么都没有看清。
不知坐了多久,李季青从屏风后走出来,俯身道:“大嫂身上也有伤,何苦在这里强撑着。老大还在医治,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大嫂不妨先去让大夫看看,再好好歇息。老大若是醒了,我一定立即告诉你。”
嘉卉嘴唇嗫嚅,咳了咳才发出声响:“不必了,让所有大夫都得给卫歧看伤。”
李季青直起身,心下佩服。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此瘦削的一个年轻女子,是如何将一个半死的高大男子搀扶上马,又一路稳着骑行回到颐园的。
他叹道:“大嫂好歹先去洗个手吧,”
嘉卉皱皱眉头,没懂季青为何突然让她去洗手。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迹。
是屋里的血腥气太浓厚了,她都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
这是她抱起卫歧时,沾染到他身上的鲜血。或者是她杀人时,那人喷洒在她身上的。
那个领头的也是受了很重的伤,行动迟缓反应迟钝,才给了她偷袭的机会。她头一回杀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实感。这双手方才一路托着卫歧沉重的身体,还发着颤。
她盯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心,随手在裙子上抹了抹,又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季青站在她身侧,陪她一道听着里边的动静。忽然听嘉卉轻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老大伤势太重,所幸请大夫还算及时。但还是万分凶险,只能尽力......”季青缓缓道。
她抿了抿唇,道:“辛苦你了。”
方才她累到去了半条命,将卫歧交给李管事后径直从马上摔了下来。在颐园门口相迎的阿唐把她抱回屋内,她已是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是李季青快马去请了几位大夫。
季青苦笑一声,道:“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宛若雕塑木偶般一动不动的嘉卉。他守礼,从没仔细打量过这位容貌惊人的大嫂。才瞧一眼,见她脸上满是血污和草木碎屑,急急移开了视线。
嘉卉没有哭,只觉自己还身在那仿若没有边际的芦苇荡旁。她慢慢松开手心,问:“给国公府送信了吗?”
“已经送了。”
她点点头,站起身想进去瞧瞧卫歧究竟如何了。却是一站起来,脚踝的伤势直直勾着她往地上倒,珍珠琥珀吓得连忙半扶半抱住她,劝道:“您还是先用些饭吧。”
嘉卉睁着眼睛,眼前却是黑黑白白,虚实交错。她撑着珍珠的手,坐回到椅上,道:“好,你们也都去用些。”
琥珀立即跑了出去,去厨房传饭。
谁能预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厨房的饭菜做的和平常别无二致。金黄的炸小鱼,从地里拔的被霜打过的青菜,鲜美的鸡汤......嘉卉提起筷子,她没有胃口。
倏然间想到卫歧还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她是颐园做主的人。若她也倒下了,该如何是好。
她需要用饭,需要力气。
可想着想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滴在她手前的一小碗鸡汤中。嘉卉推开几个碗,捂住脸哭起来。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阿唐上前几步,道:“大奶奶莫哭了,你哭了大爷就算还昏着他也能感到你的难受。几个大夫又都还在里面给大爷治伤呢......”
阿唐低低劝说,嘉卉抹了抹脸,手上半干的血迹又沾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阿唐又命几个婢女打了水来,用湿布巾给她擦干净手脸。
她用仅剩的力气推开几个都满脸忧心忡忡看着她的女子,站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里面三个大夫忙得团团转,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嘉卉停了脚步,没有上前。
床榻上铺陈的蜜合色锦被都被染红了。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含含糊糊想说句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明明还有很多遗憾的。
嘉卉忽然发现,自己还从未见过他的睡颜。他躺在床榻上,仿佛就像是在沉沉的睡梦中。英挺的面容失了血色,烛火微微摇晃在他脸上打下阴影。
大夫这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急道:“夫人快出去吧。”
她一点头,扶着屏风走了出去。
嘉卉回过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屋内其余几人都望着她,似是在等她吩咐。
她没留意旁人的眼神,慢慢在方才的椅上坐下。
其余几人亦是心焦,但看着嘉卉脸色惨白,双目怔忪,也忧心起她来。
方才救人十万火急,她只很简略说了遇到杀手。李季青犹疑一二,还是问道:“大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嘉卉没回答,反而问道:“能不能去请个御医?”
“他还没醒......”
季青一愣,琢磨道请御医怕是得等镇国公府的人来,但进城再请几个大夫还是可的。他正要应声,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是镇国公夫妇来了,身后还跟着云霆云瑶兄妹。
程夫人头发蓬乱,珠钗歪着,显然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她谁也没有看,径直往屏风后面走去。
片刻,就传来她凄厉的哭声。嘉卉被那哭声点醒,起身对也已经走到屏风后的镇国公道:“国公爷去请御医来吧。”
镇国公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已经请了。”
话罢,他退了出去。嘉卉有些茫然地站着,看着程夫人伏在床尾,撕心裂肺般哭着。
她喊着卫歧的名字:“岐儿,你睁开眼睛啊......”
卫云霆和卫云瑶也进来,呜呜哭泣。
嘉卉闭了闭眼,突然高声道:“都别哭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又音量极高,显得有些滑稽。嘉卉重重咬了下唇,又高声道:“哭什么,他还活着!”
卫家兄妹都停了哭泣,惊讶地望着她,程夫人仍是伏在床尾,双肩抽动,泣不成声。
人还没死,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嘉卉道:“云霆云瑶把你们母亲搀扶出去,别误了大夫包扎。”
她走了出去,冷静道:“那些人的尸首还在芦苇荡旁,镇国公派些人去收做证据吧。我和他们一道去。”
见她如此镇静,镇国公虽有些吃惊,却还是立刻派了人去。又道:“周姑娘,你面色很差,安心在这里等着。”
季青道:“是啊大嫂,你自己也受了伤,我领人去就是。”
说着,他行了个抱拳礼,退了出去。
嘉卉见有人去了,没有坚持自己跟去,朝着李季青的背影点了点头。
云霆扶着半晕过去的程夫人走了出来,云瑶在一旁搀扶,时不时抹眼泪。
程夫人被儿女扶着坐下,小声抽泣着,忽然冷硬道:“你不伤心吗?”
她没有说称呼,但是都知道她问的是嘉卉。
嘉卉简洁道:“他不会死的。”
闻言,众人默然。过了片刻,程夫人又哑着声音道:“他......睡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死而无憾了。嘉卉擡手捂住脸,飞快复述了一遍卫歧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才发号施令般说了不准哭,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克制不住的眼泪。
“死而无憾?”程夫人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她哽咽道,“我的岐儿怎么会没有遗憾呢......他才求了我,让我同意再给他办一回婚事.......”
嘉卉放下手,满面泪痕,点点头,道:“好。”
她全然没有留意到旁人看她的神色,像看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一般。
太医是前些日子在行宫给卫歧包扎过的那位,一进屋就草草行了个礼,直奔屏风后的床榻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上西楼,屋外已是沉沉夜色。许久,几个大夫才走出来。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时不知该朝着谁回话。
他朝着嘉卉作揖道:“夫人,血已经止住了......”
嘉卉拔腿就走了进去。他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静静躺在床榻上。
她听太医的声音继续说着:“臣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再醒过来,就是.......”
太医长长叹了一声,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胡说什么!”她听见程夫人尖声哭叫,“岐儿他一定还能救!我求求你再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嘉卉想走出去和她一道再哀求太医,才迈出步子,就看到镇国公紧紧搂着宛若已经癫狂的程夫人,支撑着不让她倒下。
太医苦t笑道:“臣已经是尽力了。”
程夫人忽而回头,对着镇国公说:“卫道成,你现在就进宫去!求皇帝把他独用的两个太医派过来。”
她再也没有往日的冷淡从容,急急推了一把丈夫:“你快去!”
镇国公搂了她一下,吩咐卫云霆道:“照看好你母亲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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