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2）

第61章

赢厌用哭肿的眼眸，看入神虞的眼眸，顿时爆发嘹亮痛哭：“放开我，我不要做你的儿子——”

神虞实在忍不得了，用手轻轻拍了他嘴唇一巴掌。

赢厌哭声停止一瞬，待意识到神虞打了他，直接瘫软在地，开始在雪地里打滚儿。

神虞知道，自己不该打儿子。可她教神阙那会儿，只知宠纵神阙，这才导致他宁可信傅无疾，也不肯信她。

教养，教在前面。他若不听、不信，打得他听、他信，才是最好方式。

神虞见他还在雪地里打滚儿，蹲下身团了雪团子，揪住他，塞到他干嚎的嘴里。

这效果立竿见影，赢厌嘴里塞满了雪团子，再哭不出声了。委屈看着神虞不停掉泪。

神虞平静道：“为娘既然认了你，便绝不会舍弃你。可你若一味只知撒泼卖痴，为娘疼你，却要换个方式疼你了。”

她站起身，迈步就往营地走。

雪夜无风，她一身白，在漫天飞雪中，逐渐远去。

赢厌嘴里的雪团子渐渐消融了，化成了温热的雪水。他坐在地上满身积雪，看着神虞的背影，红着眼不停掉泪。

神虞冷下心走了许久，迟迟身后没有脚步声。

她停步，转过身看去。

漫天飞雪中，赢厌坐在地上，红梅堆了积雪，一眼苍茫的白。他红衣染了白，与飞雪交融，却在她眼底慢慢变小了。

似是三岁的赢厌坐在地上，哭肿的眼，带着婴儿肥的脸，坐在混沌黑雾中，再度被人舍弃了。

天与地很大，他仅是一人。

生为亲生父母厌憎，活为众生排斥，死无字无碑。

神虞不知心底翻涌起的那股酸涩要称为什么。她一眼看尽他的前世今生，他善与恶否，是人魔是人皇，看似从不与她相干，冥冥中却注定要与她有羁绊。

她生于道，道家有承负论。

凡人之行，或有力行善，反常则恶。或有力行恶，反之则善。善与恶，承负先人之过，流灾前后积来害此人。

他出生日，赢祁因他之异，欲杀他，囚禁他。

他一日不曾得过父母爱护，被关死地火海二十年，自然要恨。而后赢祁要死囚伺候他，他所闻之人，人人皆恶，种种累积，他不是人魔也是魔了。

今时她大可狠心离去，他不会记得，她在梦境中如何爱护他，日夜抱着他。只会记得她丢下他，在大雪新年夜，他的生辰日。

纵和好，心底必生恨，恨为恶芽。

神虞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他善是她百姓之幸，他恶是她百姓灭顶之灾。她为百姓而生，这就是她与他斩不断的羁绊。

前世她选错了，今生她也没得选了。

她折返，向他走去，将他抱了起来。一如他幼时，那梦中的一千多个日夜，亲吻上他额头，柔声道：“是为娘错了。”

赢厌在她怀中，哭得红肿的眼，定定看着她眸，直至在她眸底看到了怜爱与心疼，终于扯着她衣襟，再度痛哭起来。

现实不比梦境。

神虞将他抱在怀里，步履缓慢，低下头，一次次吻上他额头，耐心而温柔地一次次重复道：“麒麟，你要记住，你不是为娘所生，却是为娘的亲子。”

赢厌哭哑了声音，嘶哑问：“娘娘有几个亲儿子？”

神虞擡起头，看向远处。

营地还远，她知道，有另一个，她宠纵过，真心爱过的徒儿，一如亲子，在等她。

她道：“有过一个，为娘不要他了。”

赢厌猜出了那人是谁，险些在她怀里哭断过气。

神虞只得耐心哄着他，试图让他理解，她这样的聪明人，也有算尽天地千年事，算不清一人之时。

终于，赢厌不哭了，哑声问：“他也不是娘娘生的吗？”

神虞颔首。

赢厌哽咽问：“娘娘会不会来日也不要我？”

神虞摇头，坚定道：“绝对不会。”

她不要神阙，神阙至多不甘心，并不会因此自暴自弃，舍弃自己责任，成为恶人。

他却会。

她早在下定决心养他日，便决定了，此生绝不舍弃他。

赢厌伸出手臂，捧住她脸，直至确凿看出她眸底的坚定，破涕为笑。

他霸道道：“娘娘从现在起只准有我一个儿子。”

神虞轻抵他额头，看着他红肿的凤眼，笑道：“自然只有你一个。”

他心智尚小，若再长大一些必然能想清。

她固然在他之前爱神阙如子，却是过去了，前世如朝露，散尽不复往，今生他才是她软肋。

神虞抱着赢厌回到营地时，夜已三更。

神阙站在营帐前，落了一身白雪，看着神虞抱着极长的赢厌，进了营帐，微微睁大了眼。

赢厌闹腾了半个晚上，终于满意睡熟了。

神虞将他放在自己床上，轻吻上他额头。

他哭花的脸，熟睡时是孩童的憨态，于睡梦中与人说：“我不是娘娘生的，却是娘娘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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