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及霜峰(+6,5更新)(1/2)
第073章及霜峰(+6,5更新)
院中霜雪凝聚着细小的颗粒,缓缓向下掉落,风中淡淡的冷冽之意回旋,从同一个位置重复而过,仿佛是被封存在这院子里,经年不曾消散。
柳元初轻轻的笑了声,没有回答季棠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来及霜峰这么久,还未曾见过歧山的封鬼之阵吧。”
季棠微微拧眉,不知柳元初为何突然提起封鬼之阵,却还是点了点头,诚实回答道:“没有。”
“我带你去看看吧。”她道。
说完,便缓缓迈步,要向着离开小院的方向走去。
这动作让季棠微微惊了一瞬,目光又落在柳元初的肩上。
来到及霜峰的这段日子,虽然无人刻意提起,但是季棠也发现,柳元初体质似乎极寒。
她的手常年如冰雪般冰凉,整个人更是没什么温度与活气,面容素白若纸,没什么血色。
若是出门,哪怕只是在院中散步闲聊,或是在庭前暂立,都会披着那件厚重的白毛披风,暖炉更是必不可少。
但是此刻她身上穿的只一件素白色单衣,在及霜峰上的霜雪风中显得极为单薄。
“仙尊。”
季棠叫住柳元初,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去拿您那件披风。”
听到这句话,柳元初的神色明显愣了一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素白色的布料单薄柔软,风一吹便如池面涨皱般,漫卷扬起。
“不必了。”她的神色微微停顿,似是回想到什么,摇头道,“披风太沉,行动颇有些不便。”
“好吧。”季棠看着柳元初神色,见她笃定,便没有再说什么,跟随上去随她行走。
两人出了院子,便沿着条雪掩的小径向着山背走去。
这条道路季棠有一段时间没走,但应当通往的地方却记得清楚......正是位于及霜峰背面的寒洞。
而寒洞似乎并不止她打坐修行的区域,再向里似乎还有更深的空间……
只是对于与己无关的事情,季棠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
因此柳元初布置了那样的任务,她便按部就班的做着,即便早就发现了那寒洞向里延伸处幽幽曲折,却也从没想过进去一探究竟。
......
与百问川相似,寒洞上空悬垂着巨大的如钟乳石般的冰凌柱,愈向里走便愈无光线,通道更是狭窄,仅供一人通行。
柳元初回头看了季棠一眼,低声叮嘱她:“慢些,前方有石。”
季棠试探着向前迈步,果然感受到有几分阻碍。
她将脚擡得更高了些,迈过这藏于黑暗之中的石块,跟上柳元初的脚步:“为什么不用灵气引光?”
“此处没有灵气。”柳元初说,“擅用会引来不详。”
“何为不详?”
“看到你便知晓了。”
柳元初似乎对这一段黑暗中的道路极为熟悉,虽是擡手扶着右侧的冰冷山壁,摸索前行,却行得并不缓慢,每至有坑洼处,还会提前停下来出声提醒季棠。
可即便如是,这一段路季棠还是走得有些艰难。
不说周遭无孔不入的寒意一直在分散着她的意识,就连身侧的山壁,冰霜冷凝,一旦触碰过久,便好似将手指头粘住了一般,想要脱离只能用力扯拽。
黑暗中看不见的无数坑洼更不必说。
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久,眼前漫长的黑暗才好似有了尽头,从遥远的地方落进来一点微茫的天光颜色。
又向前走了一段,所见的光线才更多,整个山洞都变得亮堂起来。
视线清晰,季棠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血迹斑斑,满是伤口。
只是因为洞中太冷,触碰山壁的手更是没了知觉,所以才一直没有感受到。
她下意识的擡眼向柳元初看去。
柳元初的手尚未收回袖中,借着明亮的光线,赫然可见指腹上竟然也有斑驳的血迹,只是相较她的手上要少许多......
季棠跟着柳元初,弯身从漏光的洞口处走出去。
出了这山洞,眼前视野便骤然开阔,竟然是一处横断的悬崖,而柳元初缓缓向前,一直到悬崖的边缘才停下。
崖上有风,她立于山崖边缘,衣袂随风而扬,像是一只即将振翅而飞的素蝶,仿佛下一刻便会从崖上翻跃而下。
这种凭空而出的错觉,让季棠有一瞬领会到任云生对于柳元初那超乎寻常的在意——不仅仅是因为某种情愫或者执念,而是害怕眼前之人消逝的一瞬惶恐。
唯恐抓不到,拦不住的惶恐。
幸而柳元初在崖边站得稳当,没有要再向前一步的趋势。
“看那边。”素衫宽袍的女子擡手轻指着悬崖所对之处,一面剔透冰川。
这冰川伫立悬崖对面,从柳元初和季棠所在的位置望过去,正可以看见无数形状奇诡的黑色气团被封在其中。
最贴近冰封之面的位置,更是被一团庞大的黑气占据,上面隐约可见一张目呲欲裂的狰狞人面。
看到人面的瞬间,季棠神识重重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凭空而来的眩晕之感直冲天灵而去,脑中好像有无数的声音争吵起来。
她分辨不出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却又没办法让它们止歇,只能硬生生的忍受着,整个识海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眼前瞬时漫上昏黑之色。
就好像方才在寒洞那段漆黑的通道之中,一片寒冷,不见天光。
慢慢的气息稍有几分通顺,脑中吵闹之声也稍缓,才在满眼的昏黑之中看到一团微微发白的光亮。
光亮之中站着个十分令人眼熟的背影。
一身月白色衣衫,墨发随意扎束在脑后,发带散漫的随正前方迎来的微风卷扬。
不必回头,也可以想象的那张迎着光线的面容之上,微弯的眉眼,和有几分探究的好奇神色。
“闻......承霁?”
季棠愣了一瞬,口中下意识喃喃念出名字。
站在前方光芒之中的青年似乎听到了她这几近于无的念叨,竟然随之向后转头看过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身后光芒之处,乍现一道破空斩光的强悍气劲,直冲他的后脑。
“闻承霁!”季棠惊喊出声,下意识的身形向前,想要提醒他。
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抓住。
也就是被抓住阻滞的这一瞬间,那气劲将闻承霁击中,随即光芒湮灭,一切归于黑暗。
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激起肌肤颤栗,也让季棠意识清醒几分,眼前景象缓缓清晰起来。
睁眼所见竟是一片悬空之景,居高临下,满目冰涧。
这样的景象让季棠不由得恍神一瞬,许久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左边抓着自己手腕的女子。
她分明记得方才听柳元初说话的时候,距离山崖边缘尚有一段距离......此刻自己竟然比柳元初方才的位置还要靠前,甚至整个人已经有一半迈出山崖边缘。
只是看了一眼被那被封在冰川之中的黑气,她竟然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向前走了这么多步。
若非柳元初将她拽住,此刻恐怕已经坠下山崖去......
只消想想便令人不免胆寒后怕。
柳元初却仿佛对季棠的疑问有所预料,手上轻轻用力,将她向后拉回安全的区域。
“这便是歧山绝鬼。”她声音轻缓道,“引人见光,却又将光撕裂。”
“只是看一眼便会被影响吗?”季棠忍不住发问。
“不。”柳元初轻轻摇头,“不仅仅是看,触碰,对战,甚至仅仅只是处在同一空间之中......时间久了,也会潜移默化的受到它们影响。”
“此话何解?”季棠强压着自己视线,不去看对面那张狰狞的,黑气攒聚而成的鬼面。
柳元初却好似没什么忌讳般,目光依旧放远,望着悬崖对面,被封于冰川之中的数团黑气。
霜风过崖,卷起衣袖飘荡如雪。
她缓缓在崖边跪坐下来:“没有什么解,就是说,整个及霜峰上,都是属于被它所影响的范围。”
“九州三鬼,煞鬼封于长明山,绝鬼封于歧山,病鬼封于青州医谷。煞鬼乃是怨煞愤怒,夺人理智,最易沾染;病鬼则是病痛苦难,染身便难驱除,难缠之至......”
柳元初轻轻擡手,好似抓握崖上随意流过的风:“绝鬼,与这两者相比,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它不过是,将一切的,美好的,你所期盼着的事物,放置在你的眼前,让你能够远远的看到它。”
“看到它一次一次,一遍一遍,被破坏和撕碎,却只能立在原地,止步观看。”
“因为一旦向前,就是万丈深渊。”
她轻轻擡头,看向季棠,面上笑意微浅,不达眼底:“就像方才,你所感受到的那样。”
“当然,这些所谓的影响都是虚幻。”柳元初闭上眼睛,话语稍缓了片刻,“只要心中清明,能有辨别,便可以识清,控制住自己。”
“若是识不清呢?”
“若是识不清,将所见的虚幻之景信作为真,被鬼怨之气主导心神,时时挂念,滋生心魔。”
柳元初道:“但识不识得清,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即便是神识清明强大之人,日夜受到这样的影响,也难免会心中产生执念。”
“那您......”季棠微微张口。
在柳元初说出这些话的瞬间,她便想到,作为央州歧山的守阵之人,长年居住在及霜峰上,若绝鬼真的会给人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柳元初本人,便应该是受到影响最深的那一个。
然而柳元初似乎猜到了季棠想说什么,却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擡手点了点身边的位置:“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五十年前,歧山绝鬼出世吗?”
“记得。”季棠以手撑着地面,在柳元初身侧坐下来。
当时在明剑宗外门弟子的住舍之中,柳元初对她说,五十年前歧山绝鬼出世,乃是因她师父所起,而最后,这守阵之责,却交到了犯错之人弟子的手中。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柳元初轻轻擡眼,目光望着山崖对面的冰川,冰川中一道道面容狰狞的绝鬼黑气:“那个时候这里是没有冰雪的,及霜峰上也未如今日这般冷清孤寂。在过往的数年之中,及霜峰是歧山五峰之一,以剑为道,招收弟子,满山喧闹。”
“直到那一年……我师娘在一次游历途中受伤,三魂七魄丢失大半,回到歧元山后,便昏迷不醒。我奉师命往青州医谷求引魂草医治,青鸾也随之而来......引魂草聚了三日三夜的魂魄,却只召回一魂二魄,唯有最关键的一道命魂,怎么也无法寻到,师娘也因此长睡不醒。”
“我的师父满心绝望,疯了似的寻找能够召回师娘命魂的办法。他查阅了三宗之中所有的典籍,天下寻访有能之士,却碰到一个不知名的人,告诉他,人死之后,魂魄若未飘散在天地之间,那么便是被收入鬼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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