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钟庭屿视角三(1/2)
第04章钟庭屿视角三
他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从海里捞一段月光。
*
手机振动,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钟庭屿黑发微乱,目光幽深,喉结上下滚动,没有理会某处昭然若揭的存在,起身径直进了浴室。
冷凉的水流自头顶浇淋下来,落在瓷砖地面上时,声音冷且硬。
钟庭屿仰头,任由冷水打湿面庞,凉意侵入月几肤,借由这份生冷的快意,压下-体内腾起的微妙的失控感。
他早已学会约束自己的欲念,自己解决排遣的次数并不多。
等穿好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放在安眠药片旁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家里老爷子的电话。
钟庭屿垂了下带着水汽的眼睫,拾起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接起电话。
老爷子未开口先叹气,沉默了几秒,才说:“庭屿,你裴叔估计不行了,刚让明霄和阿晚定下婚约。当然,他们现在还小,就是口头先定下,让他们先相处着,等年纪大一些再结婚……”
老爷子后面似乎还说了什么,钟庭屿没有听清楚,脑海里的嗡鸣一声高过一声。
阿晚,和明霄,定下婚约?
钟庭屿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胸腔也闷得难受。
夜晚的阳台被浓酽的夜色吞没,像客轮渐渐沉入海底深处,而他是甲板上唯一的乘客,只能无望又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陷落。
空气变成实质感的海水,黏重得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压碎,窒息感爬满全身。
“你看下,要是有时间的话,回来送一送你裴叔。”老爷子的声音似乎在远处响起,唤回钟庭屿遥遥飘散的思绪。
他伸手撑了下透着凉意的玻璃,回答的声音哑得不可思议:“好,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后,钟庭屿给庄特助发了一条消息,然后罕见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支衔在嘴里,然后偏头点烟,火光将他的脸映亮一瞬又寂灭。
他也不抽,只是就这样把烟夹在指间静静坐着,任由烟自顾自燃着,青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等烟灰蓄了长长的一截,手机再次振动。
钟庭屿回神,擡手把烟灰掸落到烟灰缸里。浅蓝色的玻璃容器里,烟灰扑簌簌堆叠起来,像极了火山灰。
手机上是庄特助发来的航班信息。
钟庭屿看完后,按灭屏幕放到一旁。他靠着沙发椅背,头向后仰,擡起手臂横在额前,思绪不受控地牵引到裴知晚身上。
阿晚怎么就和明霄定下婚约了?
他知晓钟家和裴家以往的婚约,是他大哥和阿晚的养母裴舒兰。虽然后来发生变故,两家婚约取消,来往也减少,不过老爷子多次主动联系,期间裴老爷子带着阿晚两次来钟家上香……
他原以为,两家的关系会就这样持续下去。没想到两家会重新定下婚约,而履行婚约的人选成了阿晚和明霄。
也就是说,在将来的某一天,阿晚会成为他的侄媳。
小叔和侄媳。
多荒唐。
一旦那些克制不住的浮想联翩,同这个词产生联系,便有一种为人不耻的背德感油然而生,宛如身上枷锁,时刻提醒着他要剥离多余的心思。
最好,让两人彻底疏远,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遮掩起来。或许等到某一天,会渐渐变得淡薄,最终无人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是,他必须要回去一趟。
倘若裴老这回熬不过真这么走了,她该会有多难过……
当晚,钟庭屿再度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然是黑暗冰冷的沼泽地,如同经历了一次火山爆发,厚厚的火山灰遮天蔽日,将沼泽地遮盖成荒芜一片。
黑压压的天地间,仅余他一人。曾经误闯这片荒芜地的蝴蝶,也飞走了。
此后,蝴蝶再与他无关。
*
之后,钟庭屿乘坐飞机回国。
在飞行过程中遭遇严重气流颠簸,有一位随行秘书受了伤,好在飞机最后安全降落。
在落地之后,钟庭屿第一时间安排人将秘书送往附近医院,自己则是赶往苏城,去看望裴老爷子和裴知晚。
医院里,钟老爷子和钟明霄正好在走廊外说着什么,看到他这么快就出现,前者有些吃惊,后者则是瑟缩了一下。
钟庭屿淡淡扫了钟明霄一眼,克制着情绪,回应了老爷子的话,之后,进入病房看望裴老爷子。
裴老双颊枯瘦深陷,眼神昏黄浑浊,比起上一回在展览馆见面时状态差了太多。
而他记挂的人同样瘦了许多,正站在床边,调节着滴液的速度。注意到他进来时,她转头看了一眼,微红的眼眶湿-润的睫羽都暴露在光线中。
令所有人的意外的是,裴老爷子难得清醒几分后,主动提出想和钟庭屿说说话。
在确认其他人都走了之后,裴老才开口:“庭屿,明霄太年轻不经事,往后怕是会生事端,如果两家婚事有变,希望你多照看小晚几分。”
既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两人定下婚约?
钟庭屿沉默了半晌,在裴老爷子半是期盼半是请求的目光里,咽下问话,答应了下来。
再后来,裴老爷子离开了。
裴知晚安顿好生病的外婆后,同帮忙的钟家人道谢,其中自然包括了钟庭屿。
她说:“钟小叔,之前麻烦您了,谢谢您。”
钟庭屿听着这一声“小叔”,再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钟明霄,心口像被人用力揪住,垂落在身侧的手屈伸,又握紧。
有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同她说自己的心思,说他的渴-望,他的念想,可转念间,对上她澄澈的眼眸,什么情绪都被压下了,最后也只是说:“不必客气。”
之后,钟明霄被钟老爷子提点着,带裴知晚出去走走散散心。钟庭屿远远看了两人一眼,同钟老爷子说临时有事需要连夜出国。
其实哪有什么急事?
无非就是不想看到钟明霄以男友、甚至是未婚夫的名义站在裴知晚身边,仅此而已。
否则,他会嫉妒到发疯的。
*
在钟庭屿的记忆中,后来又见了裴知晚几回。
有一回是在正月,老爷子邀请裴知晚参加钟家家宴。
当时正新年,小姑娘罕见地穿一身暗红色的古法旗袍,以百合与蝴蝶的刺绣作为点睛之笔,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鲜活灵动,笑起来乖生生的,很讨人喜欢。
她经过钟庭屿身侧时,浅淡的香气软软地拂过他的鼻尖,之后递东西时,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手心。
钟庭屿喉结微动,修长的手指攥住筷子,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个坐姿,掩饰自己忽起的谷欠望。
看,他就是这么一个卑劣而扭曲的人。
面上端庄自持,心里却满藏着对阿晚见不得光的心思。
席间,裴知晚筷子掉了,想弯腰去捡起来放到一旁被制止了,钟明霄让人给她换了一双。
钟庭屿目光在裴知晚脸上轻落了一瞬,从她含笑的眼到微湿的唇,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下,心想,倘若她方才弯腰低头捡那双筷子,兴许就会发现一个对自己侄媳有反应的、肮脏的、卑劣的、下-流的他。
但是她没有。
于是他又躲过一回。
之后,掩饰、控制、压抑,几乎成了本能的反应。
「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出自《礼记中庸》这一句话,他再熟悉不过。
理性占上风时,会牢记年龄身份、道德良知和伦理纲常,保持着距离,压住私心,生怕冒犯、唐突到她。
情感占上风时,又会想不顾一切地将她从钟明霄身边抢走,拘在房里,在床-上。将她囚-禁起来,如梦里一般,脚上锁上金属链条,手腕用领带缚住,用最传统的姿势拥抱住她,或者从背后深深地进|入。
在反复的压抑与克制中,在人前他已然能够将那份心思掩饰得滴水不漏,同时心里也最清楚,他阻止不了自己沦陷,再难从泥淖抽身,只能无可挽回的崩坏着,成为妄念的囚徒。
有一次,钟庭屿梦醒,想起年少在苏城时,小阿晚自己编的捞月童话。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海边的森林里住着一只小矮人。有一天,她家里的灯熄灭了,村里的长者同她说,只要能够从海里捞起月亮,就可以重新点燃灯盏。”
她顿了一下,又说:“小矮人知道后,开始用各种方法去捞月亮,第一次是用手去掬一捧水,可水光摇曳,月亮就碎了。第二次用竹篮,可捞起的月亮和水一同从竹片缝隙里溜走了。第三次用刚交易来的陶碗,可放入水里时,陶碗被水里的石子磕破了……”
当时钟庭屿恍惚间想,他也成了故事里那个捞月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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