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2/2)
裴知晚飞快眨眼,有些慌乱地说:“不用不用,我现在用不上。”
“怎么会用不上?”周嘉怡不解。
“因为……”裴知晚话没说完,身子一僵,男人的唇紧贴着她耳畔,轻吻她的耳垂,齿尖轻轻地咬.啮,轻微的刺.痛.感泛开。
还没适应,他微热的气息忽然从耳垂移向颈处,触碰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他用手指拨开,落下一枚轻巧的吻,又贴着曼妙的、流畅的颈线向下,含.吮她颈际那片薄薄的皮肤。
“因为什么?”
“因为……”裴知晚微侧着头,几乎用全身力气才憋出一个回答,“我现在有事,晚点再和你说。”
她挂上电话,却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只紧紧攥着他的衬衣,模样看起来乖巧又温顺,好似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接受。
钟庭屿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心尖蓦地一颤,停下动作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他将眼中晦涩的情绪一点点收敛起来,然后将头埋进她肩膀里,为方才的失控举动道歉:“抱歉,有点忍不住。”
他声音有点闷,裴知晚摇头,在他面前真诚又羞赧地剖析自己的感受:“我并不讨厌。”
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养父养母的爱太过短暂,外公外婆的爱太过于克制,让她成为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以前以为,长大了这个感觉会变淡,可实际上并不会。
那些年幼时发生过的事情,早已在体内刻下烙印,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形成了如今的性格。就像童年的一场暴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在她身体里蓄积着一股盛大的雨意,那漫长的潮湿感也延续至今。
如今二十一岁的她依然怕小虫子,怕黑怕停电怕打打雷声;依然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想要有家人给她庆生;依然渴.望着被爱、被认可,被坚定选择,渴.望着一种真切的、确切的占有。
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强烈需要,而不是一种空荡荡的、可有可无的感受。
她呼吸放缓,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小声又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很喜欢。”
是的,她不讨厌他的碰触。
从第一次在小花园亲吻时,或者说,在比那更早的时间点离,她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那些反应和心跳比她更早发觉这一点。
钟庭屿视线锁住她不放,眼眸是望不见底的黑沉,如同如一汪幽潭泛起深色的涟漪,顷刻间便能将人淹没。
可他也只是静静望着,对视半晌后,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动作很轻,极近克制又温柔。
“阿晚,谢谢你。”
裴知晚蜷了蜷指尖,心里好似有无数羽毛御风飞起,碰触着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一种巨大而轻盈的震颤感几乎要把整个心脏填满。
这种极其微妙又难以言喻的情绪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嘴角微微抿出一个弧度,摇了摇头。
*
夜还很长。
凌晨一点半时,京市上方灰黑色的雨云越压越低,闷雷沉沉滚动,预示着一场将至的暴雨。
钟家老宅里,裴知晚在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耳朵复上一抹熟悉的温.热,尔后似乎有人轻拍着被子,几乎是哄着她:“没事,我在这,继续睡吧。”
裴知晚眼睫轻颤,继续陷入睡梦中。
梦里她回到了第一次到钟家老宅的那一年。
当时她才七岁,刚放暑假,有天外公接到一个电话,忽然就带着她出去前往京市,然后又转车,抵达钟家老宅。
对小时候的她来说,钟家老宅无比巨大,以致于她差点在花园里迷路。
当时找路时听见声响,循着声音,发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躲在假山洞里的小男孩,刚想上前,突然小孩子挥了挥手,似乎在做噩梦,嘴里不停喃喃着:“我不去,我不出去玩了……爸妈……你们别吵,不去……对,不是我,是小叔……”
她上前,还没出声,小孩子尖叫一声惊醒过来,一把将她推.倒,拔腿往外跑。
小时候的裴知晚愣在原地许久,然后才跟着他的脚步,找到离开花园的路。
随后画面一转,她置身于庄重肃穆的灵堂里,刚满15岁的钟庭屿还是少年模样,站在刚刚做噩梦的小男孩面前,似乎要说什么。
结果被钟老夫人一把推开,钟老夫人将小男孩护到身后,疏离的眼神里沁出警惕和恨意,厉声呵斥:“你要对明霄做什么?”
她说着,声音高起来,带了点歇斯底里的颤.抖:“你当年差点害死我,现在又害死了你大哥大嫂,你还想害死明霄是不是?你还要害死钟家多少人?为什么这次死的人不是你!”
少年刚出院,头上缠着纱布,手上打着石膏,面对着母亲的指责,他微微垂着头不言语,背脊却倔强地挺得笔直。
有人想劝,结果钟老夫人呼吸急促喘不上来,当场倒了下去,现场一片嘈杂。
之后的画面同样混乱……
裴知晚只记得外公领着她走到一边,说:“阿晚,这边的事情大人会处理,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这两天你先陪着小叔叔,行吗?”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她找寻了许久,才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找到少年,怕黑又怕会有小虫子的她声音几乎都是抖着的:“小叔叔……您在这儿吗……呜……忍住,阿晚勇敢,阿晚不怕……”
小女孩忘了可以开灯,在黑暗中忍住抽噎的冲动摸索着前进,在即将撞上柜门的那一刹那,被人伸手牵住手,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她带离柜门,揿下电灯按钮,声音沙哑:“出去吧。”
小女孩揪住他的衣摆,用力摇头:“不出,我会安静,不吵的。”
少年低头静静望着她,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久到小女孩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她捂住小肚子,不好意思地抿嘴……
“轰隆——”
一道炫目的银光劈开铅色云块,暴雨骤然来袭。
裴知晚从睡梦中醒来,从床.上坐起来。身侧的男人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声音很低,似乎生怕吓到她,““吓到了?不怕,没事的。”
此时房内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昏暗澄黄的光半明半昧地照在他脸上,使得他俊美深邃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裴知晚侧头看他,脑海中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中交错浮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紧紧盯着钟庭屿,声音微哑地问:“小叔,当年不是你,而是钟明霄,对吗?是他吵着要出去玩,是不是?”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刺目的强光在窗棂处炸开,裴知晚还未眯眼,就见眼前一暗,钟庭屿伸手轻遮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伸手拉下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不放过他丝的情绪。
可是钟庭屿的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明显变化,就连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怎么突然说这个?”
裴知晚跪坐在他身前,与他对视,“您曾经说过,我们是夫妻,应该成为对方最亲密的人,无论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对方说,让对方分担自己的情绪,对吗?”
“那么,”她攥了攥手指,语意坚定地说,“我想和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作为您的妻子,我想从您口中得到答案,可以吗?您能做到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像被什么蜇一下,泛起针刺似的疼。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当年的事情、当年钟老夫人对他的咒骂、这些年来钟明雪对他的恨意、旁人的偏见和说辞……这些对他来说该有多残忍?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声音平静回答:“是。”
裴知晚怔住,呼吸都跟着一停,声音艰涩:“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没有说出来,拆穿明霄的话,是吗?”他语气平淡得紧,丝毫没有波动。
裴知晚怔怔地点头。
他注视着她,忽然很轻地叹了一声:“当年我出院后才知道明霄的说法,老太太平日里最疼大哥和明霄,如果知道了真相,她会受不住的。”
是这样吗?
因为怕老太太得知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导致的儿子儿媳出事,所以才不想拆穿。
可他自己呢?
他考虑了老太太,考虑了其他人,可是有没有考虑过他自己当时的处境?老太太本就不喜他,再加上那件事,对他宛如仇人,甚至多次咒骂他,要钟老爷子将他赶出家门……
当时也不过15岁的他该如何自处?
裴知晚眼眶涌上热意,鼻尖也跟着酸涩起来,几乎压不住情绪。
她用力眨眨眼,将要哭出来的冲动压回去,问:“那你呢?”
钟庭屿垂下眼睫:“我习惯了。”
这种事怎么能用“我习惯了”这几个字轻飘飘地带过?
裴知晚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哭腔:“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我说,好不好?”
“当年……”钟庭屿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平淡得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那年七月八号,恰逢他的生日,钟明霄和他放暑假在家里。当时大哥大嫂因为一些事情吵架,钟明霄想让他们和好,就借机说要出去玩。当时钟庭屿不想出门却拗不过钟明霄,只好应了。哪知道路上大哥大嫂再次吵架,争吵中两人试图抢夺方向盘导致车祸发生。
事发时,坐在副驾后座的钟庭屿只来得及护住小侄子,随后陷入昏迷。等醒来时,发现家里默认了明霄的说法,钟老太太更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喊着要他赔大哥一条命。
当时,怕老太太精神上承受不住,再加上钟老爷子有意无意别开的视线,钟庭屿只能认下这个说辞。
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他,在车祸发生后,对他更是避如蛇蝎,这也是他后来常年在外的原因之一,即使回国,也是来去匆匆不会久留。
直至三年前,老太太病重,他因为请医生晚了一些回国,到的时候是深夜,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见到他时却用力将头撇了过去,要老爷子将他赶出去。
可在他次日去机场接医生再回来时,老太太已经走了。
亲缘淡薄。
钟庭屿默念了这四个字,他闭了闭眼睛,有些东西对他而言确实太过奢侈。
再睁开时,他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伸手轻轻擦去裴知晚眼角的水痕。
裴知晚有些藏不住情绪,泪珠早已模糊了视线,胸腔酸涩感明显,只觉得心疼。
心疼他鲜少向人展露.出的脆弱,心疼他或许早已愈合或许还在淌血的伤口。
“对不起,”她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声音透着哽意小声道歉,“小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