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2/2)
“感染?不是让带了酒精消毒吗?实在不行,截肢也可以,总好过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谢家的军医说,用了酒精之后,外伤所致的死亡率大大降低。但酒精实在金贵,他们并不敢放开手脚去用。更何况,前几日,我们还遭遇了一次敌袭,损失了不少酒精。”
郗归闭了闭眼,江左的烈酒浓度太低,消毒效果并不好,她让人蒸馏了不少高浓度的酒精,以备消毒之用。
可这些酒精和战场上的消耗比起来,依旧是杯水车薪。
她不是不想多储备些,可酒水乃是粮食酿造,这两年粮食歉收,米价贵得不得了。
她负担着两万多人的生计,实在不能轻易在酒精一事上耗费太多钱财。
好在三吴之地的生意进展不错,等今年秋稻成熟之后,情况应该会好上不少。
她怀着悲伤和敬意,一行行看过阵亡将士的名单,仿佛看到了出征那日,年轻儿郎们意气风发的笑脸。
一将成而万骨枯,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若要彻底粉碎前秦灭亡江左的计划,若要真正挥鞭北上、收复二京,死去的人还会更多。
郗归实在是不忍心。
可她难道要为了这一点不忍心便放弃战斗的计划,任由胡马南下
、肆虐残杀吗?
不可能的。
前世读大学时,郗归最讨厌诸如“杀一救百是否合理”之类的辩论题,认为辩论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站在天平之侧,伸手放下那枚类同于杀一救百的砝码。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难道她可以说,这些将士的阵亡,与高平郗氏、与她毫无干系吗?
不可能的。
可她还是要做,纵使不忍,纵使心痛。
没有人真正有权力决定别人的命运,但她不得不如此。
她能够做的,只有放那些实在不愿上战场的人离开军队,同时好生弥补那些因战争而失去亲人的家庭。
“这些将士,都是为江左牺牲的高义之人。”郗归合上名册,擡眼看向刘坚,“将士们的尸骨是如何处置的?”
“按照司空在世时的旧例,为防止疫病发生,战死的将士都已就地掩埋。卑职带了他们的衣物回来,权当给家人们留个念想。”
刘坚语气平静,但脸上也不免增了几分沧桑的悲色。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原本就是独属于军旅之人的悲怆而又荣耀的命运。
若真有这么一日,他不会怕死,只是会遗憾,不能等到功成名就、封妻荫子的那一日。
“在城外建座陵园吧,就在郗氏陵园旁边,取些常用的物件,为忠烈们建衣冠冢、纪念碑。只要高平郗氏还有一人,九泉之下,这些节义之士就不会缺了香火。”
刘坚听闻此语,猛地擡起头来,随后回神离座,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身为一个没落武将世家后人,刘坚太清楚这死后哀荣的意义了。
这不仅仅是一份祭祀,更是来自高平郗氏的肯定,有朝一日,若有出息的后人,这甚至可以成为追述祖德时浓墨重彩的一笔。
“卑职替将士们,叩谢女郎大恩。”
郗归虚扶了一把:“这原本就是他们该得的。还有抚恤之事,你与贺信一道,按照伯父与我定下的章程,带着大夫和抚恤金,去忠烈们的家里报讯。切记,一定要缓缓地说,千万不要再生别的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