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2/2)
郗归不忍地转过了头:“那还只是个孩子。我之所以自己动手,是因为可以保证自己不激进行事。若是换了旁人,我怕他们不清楚规程,随意发挥,反倒造成危险。”
“穷人家哪有孩子?若非女郎垂怜,她还不知道要在哪里受苦,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地动!”南烛激动地劝道,“女郎,短短数日,伴姊便制出了灌钢。如此资质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多。更何况,伴姊原本就是签了死契的人。谁都看得清楚,是您在齐叟一家走投无路之时救了他们,是您在发现伴姊假意欺骗之后仍旧给了她做婢女的选择,更是您让西苑好生照料伴姊,在她制出灌钢后给了独一无二的奖赏。女郎,是您让她再不必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是您给了她一展所长的机会,她应该为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这是她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只要无关大是大非,谁都该先顾着自己的性命。”郗归背对着南烛,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不像南烛,不会期待别人单纯出于情感的驱动而臣服于她,她更相信利益与情感的共同作用,也尊重他人的选择。
她从不强求他人情感上的绝对忠心,或者说,她并不太在意。
她要的是情感与利益牢牢结合,拧成一条坚固的绳索,将他们与她紧紧联结在一起。
南烛听了这话,并未感到气馁,而是反问道:“您又不是伴姊,如何知道她不愿为您献出一切呢?”
南烛紧紧紧张地看着郗归的背影,等待着她的答复。
她若有像伴姊那般几日之内制出灌钢的本领,早就冲过去替女郎效劳了。
她不怕死,只怕帮不到自己的女郎。
郗归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南烛。
南烛发现,她的目光竟然有些悲伤。
郗归说:“我再想想,南烛,你让我想想。”
就在不久之前,谢瑾也曾对郗归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郗归不明白,这样简单的决定,他为什么总是要想来想去、反复思量。
可此时此刻,郗归自己也陷入了矛盾和犹疑之中。
她知道,暴力的胜利是以武器的生产为基础的1,自己必须尽快做出火药。
可谁也不知道,如此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究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她究竟应不应该促成这样的改变?又能不能让一个孩子参与进来?
南烛虽然不忍,却还是开口说道:“女郎,您不该如此,您明明最不喜欢犹疑。”
“是啊,我明明最不喜欢犹疑。”郗归在几边坐下,疲惫地靠在软枕上,“南烛,你看,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会说一套做一套。”
南烛正要说话,耳畔却传来了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她擡眼看去,微微敛了神色,一面侧身拭泪,一面低声通报道:“女郎,南星带着伴姊过来了。”
两个多月不见,伴姊圆润了不少,再不是从前那副枯瘦单薄的模样。
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扑闪着睫毛看向郗归,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和朝气。
郗归收拾心情,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快过来坐,南烛,快拿些酥酪点心过来,给伴姊尝尝。”
南烛知道女郎是让自己避出去整理妆容,她殷切地看了郗归一眼,满怀心事地退了出去。
伴姊跪坐在郗归对面,仰头注视着她,神情很是依恋。
郗归觉着,自己仿佛从伴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雏鸟般的孺慕之思。
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伴姊不再枯黄的头发,心中很是欣慰。
伴姊的现状宛如一面镜子,让她清楚的看到,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徐州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过上如同伴姊一般的生活,再也不必为了能不能活下去而忧心,能够真正拥有一个天真愉快的童年。
在年景不好的日子里,许多大人没有生活,孩子没有童年。
她想,既然我有着比他们更多的财富和知识,便理应帮助他们。
伴姊不知道郗归心中所想,也没有开口去问,只是微微闭上了眼,感受郗归指尖轻轻拂过她发丝的温柔。
她想到了自己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