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2/2)
此情此景,谁能不被将士们身上的昂扬士气所感染呢?
誓师之后,第一批将士便要前往渡口,北渡作战。
郗归身骑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带着这两千余人,走出了校场,穿越半个京口城,前往江边。
对队伍中的很多人而言,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走在京口的街道上。
道路两边满是送行的百姓,郗声正带着刺史府衙的大小官员等在江边,预备着为将士们饯行。
尽管高平郗氏已经为将士们准备了征衣,但百姓们还是争先恐后地挤上前来,想要把手中的衣物和干粮递给士兵们。
这是郗归第一次在江左看到箪食壶浆犒师拥军的场面。
不知谁先哭着喊了一声“平安归来啊”,带动了一片百姓。
一时之间,道路两旁充满了不舍的低泣声。
一位年轻的将士抹了把眼泪,大声唱起了军中常唱的一首歌:“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2
旁边的士兵加入了歌唱的队伍:“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3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狁于夷。”4
这是改编自《小雅·出车》的一首戎歌,讲的是南仲于国家危难之时整军出征,伐猃狁、攻西戎,最终凯旋而归,献俘告庙的故事。
郗归在马背上看着将士们与百姓一道齐唱此歌,心中发起了一阵久违的感动。
在过去的很多年,她对江左的感情,都是由于郗岑而产生的附带品。
就连北伐,最初也只是为了完成郗岑的遗愿。
可此时此刻,她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爱这些人,爱这些平凡但伟大、普通却真实的人间烟火,她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他们,而绝非仅仅觉得应该如此。
大军出征之后,郗归回到家中,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习惯。
她略微假寐了一会,到底睡不安生,索性让南烛拿来了三吴之地的账本。
这几个月以来,派去三吴经商的人马盈利颇丰,郗归一页页翻着账本,心中踏实了许多。
南星捧过来一碗姜汤:“女郎,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账本一时半会又看不完,您累了这么些日子,快好好歇歇吧。”
南烛也附和着说道:“是啊,今日风大,您吹了那么久的风,该好生歇息才是,免得风邪侵体,伤了身子。”
郗归接过姜汤,用小匙喝了两口后,索性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她将玉碗递给南星,接过南烛手里的清茶漱口。
然后便靠在几边,再次翻起了账本:“哪能歇得住呢?我们都没有去过江北,不清楚那边的情势。这次北渡的将士,占了北府军的七八成。如若战事不顺利,京口、晋陵一带,不知有多少户人家要挂上白幡。再者说,这是北府军重建以来的第一战,必得大获全胜,才能鼓舞士气,也好在t朝堂上多些话语权。那些世家本就不愿让淮北流民迁徙至京口,若是此役败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南星颇为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不过都是些自私自利的蠹虫,您何必管他们怎么想呢?”
“我不是为了他们。”郗归揉了揉额角,“我作为一个女子,之所以能聚拢起这两万人,靠的全是高平郗氏的多年经营和往昔辉煌。我需要一场振奋人心的胜仗,来帮助我将这些将士们更好地团结在一起。”
南星还想再说,却被南烛扯了扯袖子。
南烛想了想,觉得与其让女郎在这里操心,不如真正做些事情,排解排解心中的焦虑。
于是她开口问道:“来京口之前,您曾跟我们说过,胡人多良马,远胜江左如今的战马。您那时还说,京口马匹太少,要想办法为北府军添置良马。”
“是啊,战马。”郗归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看向窗外的柳色青青。
“伯父午休可起了?”郗归思量半晌,决定去找郗声商议。
南烛看了眼漏刻:“时辰差不多了,奴婢这就让人去看看郎主是否方便。”
郗归嗯了一声,走到壁间悬挂的舆图前。
“苻石统一北方,必然不肯让江左买到战马。我们唯有与和苻秦敌对的拓跋氏互市,才能获得胡人的良马。”郗归指了指鲜卑的方向,“可这事绝不能由我们来做。拓跋氏终究是异族,我们不能平白背一个里通外国的名声。”
“昔年八王之乱,到了最后,只剩下成都王司马颖与东海王司马越两相对峙。他们于诸胡之中广结党羽,藉之以杀异己,这才导致了永嘉之乱,酿就了诸胡乱华的惨祸。”郗归沉吟着说道,“起先追随成都王颖的刘、石二家,陷两京,俘怀、愍,于东海王越死后,占据了中原一带。而江左的元帝,却是凭借着东海王原本的幕府,才在江南站稳了脚跟。鲜卑和乌桓,原本就是东海王一系牵制成都王的重要力量。代北的鲜卑拓跋部,和幽州的鲜卑段部,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