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7(1/2)
Chapter57
落地灯亮着,地面一片昏黄的光,仿佛宁静的湖。
起居室的长沙发不小,布艺衬棉的材质,近两米的长度,足以塞下五六名彪形大汉。
但身旁的人像吝啬空间般,和她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勾勾缠缠,手臂穿过腰线用力地搂住,仿佛要把她这根肋骨收回的姿势与力道。
好在十二月,虽处于亚热带,但夜间气温凉爽,没有被他捂出一身汗。
房间里只有一息又一息的呼吸声,喷吐在她的耳畔,仿佛经久不散的热雾,热得不屈不挠。
不远处的落地窗外,越过灯火通明的花园,深灰近黛色的夜空里,揉碎的月光散了一海面,熠熠起伏。
望着那片海,艾波的思绪逐渐飘远。
时代的洪流不会因个人而改变,古巴局势已定,她坚持要送药,除了履行诺言、替那对夫妇完成心愿,还有另一重心思——见一见他们那位背叛了出身阶级的儿子。
他的理想,他们的理想,是人类文明璀璨的一篇章。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马克思所说的终极答案,如同晦涩难明的暗夜中瑀瑀独行,偶然听到的若有似无一声回响,哪怕在她的时代,依然毫无线索。
六十年后的古巴,贫穷依然像是感冒,顽固地寄居在这座岛国。它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更是一次卓越而成功的尝试。
她想要见证它的诞生,汲取些勇气。西西里的海风凛冽地包裹着她下坠,她没有忘记那滋味,冰冷的海水浸没了身体,犹疑又绝望,看不到前路的迷茫。
可老天爷硬是塞给她第二次机会,强按着她直面历史的潮流,接受这避无可避的命运。
既要她活得像斗士,又要活得像盲人。可真累。她合上了眼皮,闭眼假寐。
朦胧的灯光从侧面打来,勾勒出她优越的轮廓,仿佛油画般的质感。迈克尔长久地凝视她的侧颜,嘴唇贴了贴她那晕开口红的脸颊,低声问:“抱你去床上睡吧,等时间到了我叫你起来。”
“奈利的侄子也跟来了,迟点我让他把西瓦尔运到车上去,这样你就能睡到天亮。”
艾波没有睁眼,挣扎着转身,伸手搂上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咕哝着说:“不是很相信你。”
鬼知道会不会直接让她睡到十点,到时候船已出发,她也没办法。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她的动作让迈克尔闷哼了一声,默了几瞬,才故作轻松地提出抗议:“亲爱的女士,如果目前这个情景之下,我都无法得到您的信任,那我只能说,您的心是石头做的。”
艾波没忍住笑了起来,顺势亲吻他的脖颈和下颌线。一边亲一边无辜地说:“又不是我说不做的,是你自己说要回家做,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迈克尔深深呼吸,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英明扫地,可又不舍得她的撒娇,只得一动不动地坐着,等那下涌的热流自动消退。
“现在做一次,等下睡醒再做一次,好不好?”艾波故意贴着他耳朵提议,“姿势你选。”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笑了,真像诱拐妇女的流氓。
“好了,饶你一次。”艾波推开他站起来,这次迈克尔没有阻拦,甚至抿紧的唇角微歇,隐隐松了一口气的架势。
“反正没事,我去和西瓦尔聊聊。也许他愿意配合,用不着我们大费周章呢?”
迈克尔下意识拧眉:“你自己去?”
“总不能是你去吧,”艾波往换衣镜瞧了眼,发现口红果然晕作一团,看起来风尘味十足,调侃道,“前途无量的美国议员,还是全世界最先进繁华的纽约州参议员。如果这个鱼商没有死在起义军的进攻中,他便拥有你资敌的把柄。迈克尔.柯里昂,看看我们周围,现在可是在冷战时期。”
迈克尔看着她用沾水的毛巾细细擦去脸颊的红痕、眼皮的黑色,像是蒙尘的珠宝重现光华,露出独属于她的t、让他一直以来心醉神秘的美。
“艾波,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他忽然说了毫不相干的一句。
艾波只当他又上头在甜言蜜语,随口嗯哼了一声。
“我爱你思考的样子。”他说。
艾波动作一顿。
迈克尔倚靠在斗柜,专注地说:“我爱你大权在握、耍着心眼算计着的样子,你眼睛里闪动狡诈的光泽,脑子以光的速度转动……”
“所以?”艾波擦干净了脸孔,把毛巾丢进盥洗室衣篓,出来时看向男人,“迈克尔先生,现在反悔想睡我已经来不及了。”
迈克尔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和他谈。”
*
灯光过于刺眼,弗尔南多.西瓦尔醒来时,首先看到那盏明亮的云母灯,然后听到身侧不远处的撞茶几脚的砰砰声,转头一看,竟是刚才揍晕他的那个美国人。比他更可怜,双手背缚地坐在角落里,背后有根绳子一直连到床角。
西瓦尔这才发现他双手捆住,被子底下的身体似乎□□。这让他感到尊严受辱般的羞耻。
随即他看向地上的美国人,相比方才的一丝不茍,此刻对方落魄得像破产商人,昂贵的丝绸外套不知去向,白衬衣皱皱巴巴,沾满灰尘,甚至胸口有好几抹绳痕。他的头发也凌乱不堪,仿佛像被人揪住头发强迫着仰头教育过。皮肤倒没有那么白了,呈现微微的粉,像是激动得破口大骂后的余怒未消。
正当西瓦尔想要说话、了解了解情况时,卧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女人,晒得古铜色的脸孔、利落的身形。这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他肯定从来没见过。西瓦尔更加疑惑了。
女人身后跟着两名手下,一高一矮,戴着墨镜和黑圆礼帽,让人认不出他们的相貌。
他们进来后,径直走向那个美国人,中途她才发现西瓦尔醒来,不咸不淡地说:”费尔南多?您醒啦。抱歉,我先和参议员先生谈谈,之后才轮到您。“
参议员?这个美国人是参议员?西瓦尔震惊极了,以至于完全没有留心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声音和傍晚的应召女郎如此之像。
两名手下走过去解开绳索,拎起美国人的胳膊,想要把他拖出去。他挣扎着咆哮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拿枪抵住他的额头,另一个矮小些、看起来更无威胁的人弯腰拽住了他的双腿。
女人一脚踩上他的胸膛,说:”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不许挣扎。“
据说是美国政客的人重心不稳地躺倒在地,像码头上的钩住尾巴的金枪鱼般,被狼狈地拖拽出去。
这一瞬间,躺在床上的西瓦尔,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孤立无援的,不由对这个美国人产生了心心相惜般的同情与怜悯。无论这个人是否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至少此刻,他们面对相同的困境。
女人无比讥讽的语气:”伟大的柯里昂参议员,你们家族喜欢使用暴力,所以,我也以眼还眼、使用稍微粗暴一些的手段了。“
她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去,也许过于专注于折磨美国人,以至于忘记带上门,让他听清了后面的对话。
“你到底是谁?”那个美国人用非常糟糕的西班牙语问。
女人说:“这不重要,参议员先生,我有几件事要你办,办完您就可以下楼继续享受晚宴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美国人大笑着说,他的声音极有气魄,“像刚才一样不由分说揍我一顿吗?还是直接杀掉我?”
女人似乎摇了摇头,“不会杀你的。我的雇主和你们家族是老相识,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坏了情谊的。”
“老相识?”美国人笑意一收,语气笃定,“你是罗斯家族的人。”
女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简明扼要地说:“来,你先坐下。我要你做三件事。第一件,写一封信给你的政客朋友们,告诉他们古巴形势一片大好,让他们无须担心;第二件,我要你写下一张纸条,承认你父亲的卡车曾参与贩运过古巴的蔗糖;第三件是和总统说你要去圣克拉拉,让他派人送你去。”
“这不可能。”美国人傲慢地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想要毁了柯里昂,毁了我妻子为我创下的事业,这是她送我最好的礼物。”
西瓦尔一时分不清这美国人有没有喝醉,竟说这种胡话。
对面的女人也沉默一瞬,用更严厉的语气说:“到桌子那边坐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脑袋开瓢。
美国人似乎照做了,因为那女人说:“很好,柯里昂议员,我是认真的,现在我的手下会给你松绑,你不要乱动,子弹可不长眼睛。你现在死了,对我来说来没有区别,甚至更省事儿。写吧。”
套房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玻璃窗外依稀传来的,飘到花园内的莺歌燕舞。
过了约莫十分钟,美国人写完了要求的东西。那女人又提出要求,让他打电话给楼下的总统,她要送四箱药品到圣克拉拉。
“那些才是真正的古巴人,不像是”
这个时刻,以这样一件事把总统从晚宴里叫出来,如果他是货真价实的政客,仕途一定受损,搞不好以后就做不成官了。西瓦尔想。
“女士,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西瓦尔开始崇拜这个美国议员了,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因为他听到对方轻蔑又挑衅地说:“法克油。”
同时,西瓦尔也替对方悬心,升起不妙的预感,认定他要吃苦头了。
果然,女人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丢垃圾般的漫不经心,对手下吩咐:“不浪费时间了,直接给他灌酒,灌醉了从窗户边扔下去。”
铺有地毯的房间很难听到脚步移动的声音,但这个美国人挣扎得过于凶狠,人体在地面扑腾、碰撞的声音还是传入了西瓦尔的耳朵。他瞪着云母顶等,根据声音,想象着那两个打手一拳一拳地揍美国人,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西瓦尔快速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一咬牙,大喊道:“等等,等等,我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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