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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

第九十一章

在灯笼里一团火焰的映照下,陆纨的面庞显得十分清冽。

他穿着身茶白色梅团花茧绸直裰,一身气度不凡,这件衣袍显得他譬如芝兰玉树,袍子上的梅花绣纹则为他原本冷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傲然又生动的风采。

骤然见到他,徐意一愣,而后她忙道:“沛霖,你的头风好全了么,这几日,胃病可有再犯不曾?”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适合频繁来往陆纨的府邸。自那日陆府一别后,徐意又去看过一次陆纨。她知道胃病得好生将养,不是一两日的功夫,遂在那一日里细细叮嘱了陆家的厨子,又告诫了长天许多。陆府的下人们俨然把她当作自己未来的女主人在看待,各个听话得很,徐意见此,也就放心了些。

陆纨道:“头风好了。”

“胃病也不曾犯,”他一双眼注视着徐意,温言说,“今天是七夕,我想跟阿意一道过节,遂出来寻你。”

原是特地出来找我的。

徐意点头道:“你用了晚膳么?”

陆纨说:“在府中用过。”

“阿意。”陆纨含蓄微笑,他突然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一双手。

徐意于是看到陆纨跟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盏动物模样的灯来。

徐意辨认了下此动物的样子,她讶异道:“啊,是小金鱼。”

“好漂亮!”徐意赞道。

陆纨将手中的金鱼灯递过去,他轻声问:“可还喜欢么?”

今天虽然不是上元节,但夜黑下来以后,不乏许多女子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徐意接过那盏金鱼灯,仔细瞧了瞧。

这盏灯雕刻得很是精美,红色的鱼尾像是真的会随风摇曳一般,金鱼的那双眼珠子更是神飞色动,活灵活现。

近距离瞧以后,徐意甚至觉得这眼睛有点儿像自己。

徐意弯着唇,连忙欢喜地点着头说:“喜欢!”

她刚想问是在哪里买的,转念一想,忽又觉得这或许不是买的——市面上做成动物模样的花灯基本是雕刻成兔子、龙凤之类,何曾见过金鱼花灯?

再一瞅这酷似自己的金鱼眼睛,徐意嘴唇翕动,她试探地问:“这是沛霖自己雕的么?”

陆纨淡声说:“是。”

“因为雕灯,所以我晚了些时候出来。”陆纨不疾不徐地道。

徐意情不自禁地转目凝望着陆纨的手——这双手是内阁辅臣的手,用来写票拟,提笔能定乾坤;这双手下笔如有神,可随意操翰成章。

但是今天他用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为她雕了一个朴素的金鱼花灯。

徐意有点儿感动,还有点儿心慌意乱。思虑少许后,她缓缓地执起陆纨的手,问:“雕了很久是不是,手会疼么?”

陆纨轻描淡写道:“阿意喜欢就好。”

他还记得当年在汤泉宫时,阿意做过的那个金鱼风筝,所以他这次才做金鱼花灯。直到今日,陆纨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这样用心地投其所好。

他心下一定,倏地反握住徐意覆在自己掌心的手,握得紧了紧。

徐意擡眸看他。

陆纨的双眸平静无波,他的声调缓慢,他道:“阿意陪了九郎一下午,晚上游园的时间,阿意也要继续陪九郎吗?”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她陪了九郎一下午。

徐意的唇瓣颤动。

陆纨的嗓音绵柔,如一壶浓茶醇厚悠长,他道:“当年我曾许诺过,会带阿意到京城里看花灯。”

“今晚让我陪你好么,阿意?”

当年……

回忆如同空中的云雾般,时聚时散,断续飘进徐意的脑海里。

徐意望着他,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拒绝这样对着她温和低语的陆纨。

“阿意。”

又有一道低沉的男音传来。

是去买冰雪元子的陆承回来了。

陆纨找到徐意的一刹那,长天就带着几个护卫围在了他们身边,他没允许陆承的亲兵朱利靠近,朱利更不好跟陆阁老的人动手。

朱利正着急上火地站在外圈,见到陆承,朱利忙跟在了陆承身后。

陆承扫了眼长天,他的双瞳如鹰隼锐利,音色更是像凝结的冰刃般寒气刺骨,他咬着字音,冷道:“起开。”

长天见陆纨没有反对,这才恭敬地向陆承行礼,并侧开身子。

陆承一眼就见到了父亲和阿意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的嘴角往下抿起,周身气焰显得有些峻刻,他手指微蜷,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在走到徐意身边的那几步内,陆承强制着一点点儿收回了面寒如霜的冷意。他将那碗仓促间买来的冰雪元子用双手捧到徐意面前。

他面色如常地道:“喏,阿意,这是你要的,我买回来了。”

因为来去匆忙,陆承高挺的鼻梁上冒了许多汗渍,前胸的衣襟也湿了一片。徐意松开了和陆纨交握的手,用右手接过陆承手中的冰雪元子,然后,她复又看了看左手的金鱼花灯。

徐意挣扎地咬紧嘴唇。

陆承道:“快吃吧阿意,不然要化了。”

他丝毫没有问父亲与她说过什么,只是对她咧嘴笑了下。

儿子这样大方,陆纨自然更加不会失去风度,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温和地道:“阿意先吃。”

既然他们父子都这样说了,徐意也没抗拒,何况她正好能够借由吃东西的空当理一理头绪,她遂坐下,说了声“好”。

陆承与陆纨则一左一右地坐到了她身边。

他们两人各个身量不低,被他们夹在中间,既令人有安全感,又时时刻刻倍感压力。徐意干脆不看他们任何一个,只专注于眼前美食,她舀了一勺黄豆做成的冷元子放进嘴里。

为了避免她尴尬,陆纨父子没一直盯着她吃东西,而是先后移开了视线。

“爹,”陆承率先开了口,他漆黑的睫羽垂下,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听说这几日内阁在忙着探讨如何应对鞑靼使团,孩儿以为爹会很忙,不想爹竟有时间出来过节。”

陆纨淡道:“内阁的会议申时结束。况且就算公务再忙,人生大事岂能耽误。”

他直接用上了“人生大事”,这算是对儿子非常坦率的回击。这四个字,若要换个通俗的说法,那就是“工作归工作,讨媳妇一样很重要”。

不想父亲竟会有这么直白地表达情感的一天,陆承微楞,专心吃东西的徐意也分神,怔怔地看了陆纨眼。

片刻后,陆承语气生硬地道:“爹日日案牍劳形,还能记着日子按时来寻阿意,委实难为爹了。”

“不难为。”陆纨牵动唇角,语气平淡地道,“为父记得,九郎明日要去北大营。而今天候已晚,军中事务不可儿戏。你已出游一整日,为了更好地养精蓄锐,九郎应当早些回去歇息。”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比起陆承的阴阳怪气,陆纨这份劝诫儿子公事为大的口吻显然更胜一筹。

徐意暗自腹诽。

陆承的嘴角抿成一条线,须臾,他方掀起唇角道:“不要紧。孩儿还年轻,正血气方刚着,不管今夜多晚回去都不会影响孩儿养精蓄锐。”

“爹病体初愈,还是多顾顾自己的身子罢。”陆承理所应当地道。

嚯,这下又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九郎这拿沛霖身体说事的习惯不好。徐意默默地想。

陆纨轻描淡写地说:“有阿意精心熬制的药膳供我调理,为父的身子早已养好。”

听到父亲这样说,陆承寒星似的眼眸在徐意身上停留了一瞬。

徐意此时正好嚼完最后一颗小元子,她见陆承眸光不善,陆纨也不肯罢休的样子,她心中已有主意。

徐意故意清了下嗓子说:“既然你们父子都是大忙人,难得腾出功夫来游园过节,那干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要不你俩在这儿继续逛,我先回家怎么样?”

“不行。”陆纨没有说话,这道低沉硬朗的语调是陆承发出来的,他凝望着徐意,软下声音,又补充一句,“别,阿意。”

徐意不吭声,觑了眼他。

陆纨这时才道:“如果阿意走了,我与九郎两人又有什么意思。”

“唔,”见他们都服了软,徐意于是开始立规矩,她眉峰一挑,往左右各望一眼,脆生生地说,“那你们不许吵架,不许争执。谁都不走,咱们一起开开心心过个节,可以不?”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陆承沉着脸,他不大高兴——本来是好好的二人世界,结果买碗冰雪元子回来以后,突然被爹横插一脚,叫他怎么甘心。

陆纨的唇边也凝结着丝冷淡的笑意——如果九郎再晚回一刻,只要一刻。他都有把握将阿意从此处带走,如今差了一步,着实叹惋可惜。

父子二人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说话,徐意不高兴了。她两腮鼓起,摆上了架子,小手用劲拍拍桌板,加重语气问:“可不可以?”

父子二人打了个对眼,一个神色如山巅积雪,一个眼眸若猩红残阳。在一旁徐意的瞪视下,虽都心有不甘,但也终于前后道了句“可以”。

徐意这才勉强满意,她拿锦帕擦了擦嘴,顺手提起金鱼花灯,起身说:“走吧。”

因是三人出游,陆纨与陆承没有与她并肩同行,而是默契地跟在她的身后。

夜此时彻底黑下来,月上中天,街道两旁的灯笼被一一点亮,长街上的人反倒比白日里更多。

有些女郎聚在街前对着月下穿针,有些则在拜七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书生打扮的士子儒生在对着案上一个高二尺多、右手拿朱笔的纸人在拜。

徐意见此,向身后的两人问:“他们这是在拜魁星么?”

相传七月初七是魁星的生日,“魁星”掌文事,管考运,一举夺魁中的“魁”字即来自魁星。许多读书人为了能够顺利考取功名,便会在七月初七这日祭拜魁星,以此乞求自己考运亨通,金榜题名。

陆纨瞥去一眼,回答说:“是。”

徐意忽然好奇心起,她问:“沛霖当年拜过魁星没有?”

“有一年在闽地过节时,跟着师兄弟们拜过一次,”陆纨道,“后来未曾拜过。”

虽说拜魁星是全国通用的习俗,但是此风在闽东一带最盛。与寄希望于魁星保佑比,陆纨还是认为真才实学更重要。

徐意打趣道:“只拜过一次,魁星便保佑了沛霖三元及第。我该说沛霖才华横溢,还该说沛霖太过扎眼,连魁星都尤为偏爱你呢。”

徐意目如悬珠,瞳仁如一条璀璨的星河,一副玩笑话,却被她说成了格外讨喜的模样。

望着她乌溜溜的双眸,陆纨不由微笑起来。

陆承的浓眉皱了皱,他眼睫微垂,突然拉起徐意的衣袖道:“阿意,你看那边。”

徐意顺着陆承手指的地方望过去,原是有些共行的男女,他们各自手中拿着河灯,看样子是打算到京城的护城河边放灯祈愿。

乞巧节本也是适合祈愿的日子,不然不会人们又拜织女又拜魁星,陆承问徐意说:“阿意想放吗?”

“晚一点再去吧,现在河边估摸人很多。”徐意思忖着回答道。

陆承说:“好。”

他这个拉徐意衣袖的动作,使得徐意手腕上的红绳暴露了出来。

陆纨轻轻地也执起了徐意的袖子,他温和注视着她,低声地问:“阿意,这是什么?”

徐意尚没有吭气,陆承笑了一声,他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手腕,他说:“爹,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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