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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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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珠珠”还有“天福寺”几个字眼后,陆承眯起了那双光华万千的鹰眼,他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敲。

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圆袍衣领后,陆承沉声道:“老师稍侯,我上趟天福寺,接我爹还有师母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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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终于在未时初彻底停下来,天福寺的下山道路也逐渐被扫清。

在天福寺里头已经耽搁了一夜加一上午的时间,陆纨怕一夜暴雨会累及京里,害怕京中会有突发状况,他自知不能再在此躲懒,写完祭文后他便去找慧真方丈,与他告别。

慧真正在院子里煮茶,见陆纨来了,和蔼地笑说:“陆檀越要走?”

陆纨说是,他温言道:“承蒙贵寺招待。”

“陆檀越的到来,亦使小寺蓬荜生辉,”慧真道,“贫僧此处有一稀奇之物,想分享给陆檀越,不知陆檀越可否腾出些许时间?”

陆纨看了眼屋外天色,他预备在夜色降临之前赶回京城,眼下最多还可分出半个时辰。

陆纨于是道:“愿聆听方丈大师教诲。”

“贫僧收到一份《地藏本愿经》的抄经副本,”慧真对着陆纨慈和一笑,他语气平静地说,“上头的字迹与陆檀越少说有七八成像,陆檀越是否有兴趣一观?”

这话撂下,慧真本以为会见到陆纨惊讶的表情,谁想他的眉眼丝毫未动,他只是神采淡淡地起身。

陆纨的神情不变,不知是不是错觉,慧真甚至感觉他的面上带了一抹抗拒之意。

陆纨波澜不惊地道:“世上苦心人奇多,会练吾的字并无稀奇。”

“既是贵人的东西,大师收好便是。”陆纨的身姿清冷,他微微躬身行礼道,“方丈大师若只是跟我论此事,我已听完。”

“时辰不早,不多耽搁,我这便启程下山去。”陆纨言语冷淡地说。

慧真微讶,不想陆纨对此事的反应竟会漠然至此。

然而陆纨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为不愿再谈的意思。慧真乃出家之人,万事讲缘法,既无缘,他也不强求,唯在心中叹一声可惜。

他道:“陆檀越保重。”

陆纨也道了句:“方丈保重。”

离开之前,陆纨却又忽然转身,他缓声问:“不知方丈手中可有治疗扭伤的药膏?”

慧真的视线在陆纨身上打量一圈,他道:“陆檀越在小寺中受了伤?”

陆纨摇头。

慧真发现,他此时说话的声气儿与方才相比要和善许多,陆纨平静地道:“我不是为自己求。”

慧真霍然想到下午被人背来的徐意,他笑笑,感觉此事儿如今的发展颇为有趣。他在指尖上摩挲了两下《地藏经》的经文副本,颔首道:“贫僧这儿有。”

“请陆檀越稍后,贫僧去取来。”

陆纨边道谢,边作礼。

拿了药膏,又和慧真说完告别之语,陆纨即回到院子。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吩咐人将药送到徐家那边。

慧真则将徐意抄写的那份《地藏菩萨本愿经》收好,跟大海灯一起,妥善供在了庄严的释迦牟尼像面前。而后他也离开院子,去了后山,亲自给寺里种的小白菜施肥。

陆纨和盛氏他们预备出发之时,陆承匆匆赶到了望月山的山脚下。

大雨在一个时辰前总算停歇下来,为节省时间,陆承从京城出发时,选择了骑马。将马栓好后,陆承爬上半山腰的台阶,进了天福寺的寺门。

陆承只在小时候被他娘带着去寺庙里烧过一两次香,自他懂事起,他便再没进过任何一家寺庙。天福寺的香火旺盛,素来都被人传是祈愿最灵的佛寺,陆承从前都对此不屑一顾。

今日听着佛音袅袅,望着寺庙中的古树参天,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竟少见地透露出一丝惘然。

穿过一片朱漆庙宇,绕过大雄宝殿和法堂,陆承稍作思索,还是决定先去找自个父亲。

突然在天福寺的院门口见到儿子,陆纨愣了愣,他问:“可是朝中出了什么机要事件?”不然九郎怎会来此?

陆承平静地道:“雨天湿滑,路不好走,师母也在天福寺,孩儿来此是为了接你们,也顺便有事向爹请教。”

看九郎的神色,此事儿应当不算严重,陆纨放下心,他微一颔首。

陆承默了默,他忽然问:“爹上天福寺,是为了给阿意供奉海灯?”

陆纨纹丝不动地坐着,他道声嗯。

陆承道:“孩儿想去看看。”

陆纨擡眼,淡淡说了声:“去罢。”

出了院门,陆承顺着红墙前行,他随口找了几个小沙弥问路,其中一位小沙弥认出他是武陵侯,因而很热心,一路领着他到了慧真方丈的院子里。

“方丈大师去了后院,”小沙弥笑着道,“陆檀越自便即可。”

陆承心不在焉地道了句“多谢”。

推开禅堂的屋门,走进去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座金身的释迦牟尼宝象。佛像以一种俯视众生的角度睨着他,仿佛在对他和蔼微笑。

陆承眉心微敛,视线转开,他的目光放在宝象前的海灯上面。

纪明意走了六年,陆纨在此一共供了有六个大海灯,陆承一直知道,也明白这是父亲对阿意表达思念的方式。

他们父子性格迥异,思念的样子也各有不同。

陆承不信神佛,自不会搞供奉海灯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至于陆纨,不好说他是否信佛,但是显然,这样做会让他心头好受一些。

毕竟他与他的妻子见最后一面时,是比陆承见到纪明意还要更久远之前的事情。

陆承的目光一一扫过六个海灯,而后在最后一处海灯上停留。他见这个海灯旁还压着一摞纸,便随手翻检着看看。

纸的首行排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七个字,想必下头就是这篇经书的正文。

陆承一眼认出了这是他爹陆纨的笔迹。陆纨的字极有个人风格,既具行云流水,又兼潇洒飘逸,除非他亲手所教,否则等闲人模仿不来。

只是……这几张纸上的字相比父亲平日里的笔法,好像要显得更为娟秀些?可能是父亲想念阿意时所誊写,陆承想。

毕竟内容是《地藏本愿经》,想必抄写时必会因思念生情,父亲笔触有误也能理解。

草草扫了几眼,陆承又将纸放回去。

他摸了摸那几个大海灯。

在佛前灯笼的照射下,他的一双眼睛澄澈而干净,他望着海灯中微弱闪烁的荧光,目光显得有些苍凉。

最后,他对着几个海灯拜了三拜,方才转身离去。

陆承没有直接回陆纨的院子,而是转个弯,去了盛氏母女住的那边。盛氏一行人此时也清好了东西,他们正准备下山。

纪明意——现在该改称徐意了。

徐意的脚踝刚刚上过药,她才穿好鞋子,就听到屋子外头传来陆承与母亲盛氏说话的声音。

徐意一顿,问身边的徐元寿道:“阿寿,是……陆侯来了吗?”到底还是不习惯叫他哥,她依然称呼他为陆侯。

徐元寿去窗户边瞧了眼,惊喜道:“真是安庭哥!”

徐意怔忡地望着屋外,还不及她说话,盛氏便带着陆承推门而入。

因为今天进宫面圣过,陆承眼下穿得很正式。他一身绛纱蟒袍,冠七冠,加笼巾貂蝉,腰束鸾带,带上系着不同样式的玉佩。

他这副模样显得容貌瑰伟,川渟岳峙,算是彻底与徐意心中少年时期的陆九郎做了诀别。

徐意望着他,有些微怔。

盛氏笑道:“珠珠,正好安庭来了,听说你脚扭伤,他愿意背你下山。”

背我下山?

徐意默了下,犹豫地看向陆承。

下过雨的地上泥泞,从天福寺走到望月山脚下,还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土路和台阶。徐意的脚崴伤,盛氏原本的想法是请人擡个轿子,可这擡轿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容易找到。

徐元寿倒是可以背着珠珠,但他到底年纪小,盛氏有些不放心,怕他一个踩不稳,带着姐姐一道从山上滚下去了。

陆承来得正好。他人品贵重,与徐家的关系紧密,何况,盛氏私心里也愿意把他招为自个女婿,因而当陆承主动提出可以由他背徐意下山时,盛氏考虑少许,便允了。

陆承看了徐意眼,他缓缓走到官帽椅旁,在徐意面前半蹲了下来。这个姿势使他一身庄重威严的蟒袍拖了地,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他只是沉声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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