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明(1/2)
点明
第二十四章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凝质问。
陆纨努力平息下心中的杂念,他冷淡道:“陆承,谁允许你直接闯进为父的书房?”
陆承抿了抿唇,俊美的面容冷峻。
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略微好转的父子关系在这一刻又有结冰的危险,他沉声道,“爹教训的是,是孩儿不懂规矩。”
陆纨的浓眉微皱。
纪明意已经整理好略微凌乱的头饰衣襟,不声不响地从他身后蹿出来,她安抚说:“郎君别气。”
“九郎既然来书房找你,想必是有事相商。索性我与郎君的话已经说完了,时间留给你们父子吧。”纪明意将不小心散落在额角的一绺发丝轻轻撩上去,她并不知她这样的动作,其实是颇具潋滟风情的。
父子二人的视线都不可避免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纪明意犹在善解人意地说:“郎君与九郎慢聊,妾身先告退。”
书房里先是寂静了一瞬,少顷,陆纨才顺着台阶下来,“嗯”了声。
陆承则安静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纪明意离开的时候,经过陆承身边,她想了很久,为了陆纨不在时候,她能继续与陆承友好相处,还是决定主动和他打声招呼。
该以什么样的情态呢?
——啊有了!被继子撞破和他父亲在书房里卿卿我我,普通女子应该会羞赧才对。
于是纪明意微微红着脸叮嘱:“九郎好好养伤,若有什么想吃想用的,都可以派人来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
陆承盯着他粉妆玉容的小娘看了会儿。
他倏地问:“你脸红什么?”
纪明意:“……”
哪有你这样直接问出来的,让我如何答?
纪明意这下是真的、毫不加掩饰地从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陆纨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为她打圆场说:“阿意,你去厨房看看晚膳的菜色吧。”
“好。”纪明意临走之前出于不甘心,似瞪非嗔地乜了陆承眼。
陆承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眼,他黑瞳如墨,微微掀起唇。
纪明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书房外。
父子二人一个长身玉立地负手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地抿唇沉思,他们不知在想什么,皆稍许沉默了一段时间。
陆承的目光微动,他先开口说:“孩儿来此是想禀告爹,我的腿再过十几天就差不多能好了,届时我会去趟金玉坊。”
“十几天,”陆纨的视线上下端详他,关切道,“你确定骨裂好得这么快?”
陆承波澜不惊道:“伤势本不重,且纪家送来的药很不错,外敷内调,自然好得快些。”
陆纨见他说的笃定,却没有立即首肯,依旧道:“你说了不算,除非为父听到陈菖蒲亲口说‘你已完全康复’。在此之前,我不会同意你贸然出门。”
陈菖蒲差不多是从陆承生下来之后就一直在为他看诊的大夫,也是西安府里头最有名的外科圣手。
陆承只得说:“行。”
陆纨微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的神情,他微皱了眉:“你每次去金玉坊,究竟是做什么?”
“不能告诉爹。”陆承的手掌用力握住拐杖,他朗声道,“我只能承诺,既然我答应过去两次,那就只会再去两次。”
少年的语气笃定而轻狂。
陆纨的视线四平八稳地在他身上逡巡一遭,陆承也极有定力地任他打量。
陆纨的目光停留在他坚毅冷静的双眼上,半晌,陆纨颔首,肃容同意了:“好,只要你遵守约定,为父可以暂且不过问。”
陆承的长睫微垂,面白如玉。
陆纨静默地喝了一口茶,温和地开口说:“九郎,昨日在书房里,你也听到了。”
“等你的腿伤好了后,我要出一趟远门。”陆纨的面色清光泠泠,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月光的清辉。
陆承垂下眼皮,已然猜到父亲后面要说什么话。
果然,陆纨从善如流,风度翩翩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在府上认真念书,要和阿意好好相处,听她的话,不要为难她。”
阿意?
陆承初生的喉结滚动,他怔怔地擡起眼眸,忽然正色道:“爹。”
陆纨转过脸来,淡淡看他。
陆承竭力稳住心神,双眼幽黑如墨。他低哑着嗓子,鬼使神差地问:“你喜欢她?”
“是比喜欢我娘还要多的喜欢吗?”少年微微仰起脸,格外认真地问自己父亲。
陆纨的眸色浅淡,他低首饮一口茶,氤氲而生的茶气缓缓遮掩了他的神情。
他淡淡说:“不要随便拿人与人比较。”却没有正面回答陆承的问题。
陆承显然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依然拿着一双眼眸,探究地盯着父亲。
阳光从纱窗漏进来,透过门口的桃树叶捎,柔和的一层光晕打在了陆纨白玉般的脸上,使得他的脸庞仿佛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陆纨的侧脸轮廓清秀文雅,他提起茶盖在茶盏上轻轻刮了刮,神情明润地问:“九郎,你可知什么叫做喜欢?”
大概像我喜欢吃酥油泡螺那样吧,一口一个,吃起来就不愿意停。
陆承散漫地想。
可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应该是这样。
对一个人的喜欢,应当要比对食物的还要多上许多。从前有个词,形容地最为贴切。
叫什么来着?
——钟情!
对,钟情。
陆承用清明的目光看着陆纨,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陆承亦举眸望他,意味深长道:“我听说,前几日你夜里叫了水。”
“应当也到长大了的时候。”陆纨一丝不茍地说,他问了与松柏一样的话,“要安排人在你房中伺候吗?”
冷不防被提起这件事情,陆承的脸色略有些青白。
他手指微蜷,不知怎么,不敢再去看父亲的双眼,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线,坚定拒绝:“不要。”
“爹那时候,要人伺候过吗?”既然话已讲明,陆承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纨淡定说:“没有。”
“多看看书,还有春画。”父子二人大白日里在书房光明正大讲这等事情,却不见一个人的脸上有不好意思的情绪。
陆纨是因为到底也有三十了,不似年轻人面皮薄,陆承明明才十三,却好像生了一张不会脸红的面庞。
不知道是出于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懵懵懂懂,还是因为真的患了不会脸红的毛病。
陆纨说:“不过你方十三,刚通人事,眼下看太早了一些。待日后定了亲,再学习也不迟。”
想一想,又怕自己不在的日子,府上没个合适的人教导,少年会耐不住寂寞,万一不慎走错路了可不好。
陆纨还是从屉子里头拿了一本图画出来,他递给陆承。
“这本,你可以先拿去。”陆纨一本正经地将一幅图书递到少年面前。
陆承连手都没伸出来,他的身体绷得紧紧地,冷硬地说:“我不要。”
晓得儿子刚通精关,这是顾念着脸皮不肯接。陆纨便把图书收回进匣子中,当着他的面再放进屉子。
陆纨不疾不徐地说:“如有兴趣,可以随时来翻看,只要不沉溺于此,并无大碍。”
堂而皇之地与父亲讨论这等事情,陆承总觉得好生别扭,他闷头发出一声“嗯”。
等他擡脚走出了陆纨的书房,才猛然警觉——父亲还是没有回答自己关于喜欢纪明意的那个问题。
到底是不愿还是不会回答?
陆承用力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碎石子,目光复杂而冷凝。
等到少年的身影完全离开了院子,陆纨安静地收起做了一半的策论,重新拿一张崭新洁白的宣纸出来,凝笔沉思许久,他这次改为作画。
画的是一副雨后春笋图。
春日里,在大雨瓢泼的午后,肥嫩清香的新鲜竹笋,掐尖似的一颗颗从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冒出头,为经年死气沉沉的土地带去了蓬勃旺盛的生机。
他下笔圆熟,地面以棕褐色和黑色勾勒层次,春笋则绘以中绿、赭石和淡绿等深浅颜色。不多时,一幅画就挥毫泼墨地流畅完成,显然是早已成竹在胸。
末了,陆纨犹豫片刻,在一颗最为青葱的竹笋旁,提笔写下一行完全不符合此画境的诗。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是李白《金陵酒肆留别》中的尾句,李白被誉为诗仙,笔下向来豪放不羁,此句写的却是情深意长的离别愁绪。
全部落笔完成以后,陆纨立在书案前良久,身体里某处郁躁焦渴的情绪终于缓慢平息下来。
他想一想,还是闭上眼,最终将这副笔法极为精妙的春笋图揉成一团,丢弃在了桌角。
陆纨并不知,七年以后贵为陆阁老的他,所有的亲笔墨宝都饱受世人追捧,几乎每一幅都卖到千金难求的地步。而这幅雨后春笋图虽然下笔仓促,却恰恰达成了随意精湛的境界,甚至远超他之后的许多画作。
世人因此错过了一副珍贵的收藏品,倒也可惜。
夜里,陆纨再次去了纪明意的房中。
今日事今日毕,他不喜欢任事缠绵心头。纪明意见到他来,仿佛是早有所料,笑着给他上茶,伺候他更衣。
陆纨轻声问:“下午被九郎打断,阿意尚未告诉我,要跟我说什么?”
纪明意的理智已然回笼,再不是白日在书房里那一时情动的小姑娘,她说:“不过是想告诉郎君,我很喜欢郎君送的印章,定会贴身保存。”
陆纨侧首看她,疑惑问:“就是这个吗?”
“是呀。”纪明意满口笑道。
陆纨清淡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脸说:“知道了。”
-
陆承有近乎半个月没去书院,可是念苦了从前无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曹道梁。
这日放课以后,曹道梁便来到陆家找自己好些日子没见到面的九哥。
陆承恰好在院子里练习吐息和功法,今日他腿部的情况又好上了一些,已经渐渐能打直站立,只是迈步时候还会有轻微疼痛感。
曹道梁一看见他的身影便大声唤道:“九哥!”
陆承收回动作,与曹道梁见到他时的满面欣喜不同,他眼皮微擡,波澜不惊地问:“怎么?”
曹道梁“嘿嘿”一声,扶着陆承的胳膊道:“进屋说,进屋再说吧。”
陆承觑眼他的神色便晓得他过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果真,一到房里,曹道梁便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边嗑边问:“九哥,上次跟咱们去云客来的那位夫人,她真是你继母啊?”
陆承擡了下眼睛,眸光冷凝:“是我爹的新妇又怎样。”
“那……”曹道梁说,“你们处得好不?”
“她看起来倒和我爹娶的那后娘不一样。”曹道梁嗑着瓜子悠哉点评,“不过,女人心深似海,没准都是装的。”
陆承不答反问,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你那日回去以后如何,曹文轩如何?”
“我能如何,”曹道梁混不在意地说,“做弟弟的敢偷兄长房里的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出官司即便告到了公堂上去,也是他们没理。”
曹道梁自从懂事起,就在和他的继母以及他的继弟斗。他爹曹千户是在这一代才做武官发了家,家里有关嫡庶长幼的规矩立得相当不好。
曹千户几乎是眼睁睁放任曹道梁的继母野心膨胀。
不过,曹道梁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通过多年斗法,他早掌握了相关诀窍,如今再也不会留现成的把柄给人拿捏。
曹道梁傲慢地冷哼一声:“都说长兄如父,作为兄长,我教训一下品行不端的弟弟,谁敢说个‘不行’?”
他继而笑说,“那小兔崽子可就不太好了。”
“他的伤口不知为何,溃烂地十分厉害,这快一个月了,身上的鞭痕还是又红又肿,有的还在流脓,真是活该!”
听到这话,再联想起那日纪明意所说,陆承爽利地笑了。
曹道梁很快又叹说:“只是可怜了馨儿。”
“馨儿的状态还是萎靡得很,”曹道梁说,“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是想问一问,能不能再请……”
他揣度着陆承方才颇为不悦的神情,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用词——
“请夫人再去看一看馨儿?”
或者是这个称呼取悦了陆承,他沉吟一会儿,答应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帮你问问她。”
听出九哥的语气不曾苦大仇深,曹道梁于是明白,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与那位夫人的关系,应当能算得上融洽。
曹道梁于是道:“好!”
这时候,松柏笑嘻嘻地从小厨房里端出一盘洗好且剥净皮的荔枝出来,呈在二人面前。他讨好地说:“曹公子,这个时候要寻得这样品相的荔枝可不容易,我们公子都不舍得拿出来招待旁人,也只有您来了才能有这个待遇。”
一盘荔枝,个顶个的圆润饱满,看着便叫人口齿生津。
曹道梁不由咽了口口水,不客气地抓起一颗说:“那我先谢谢九哥了!”
松柏上完荔枝就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关上房门。
当房里的空间变成极为私密的环境时,陆承突然冷不丁开口:“你开了精关不曾?”
曹道梁险些被荔枝核儿给卡住,他满面通红地咳嗽了好几声,边擦着咳出的眼泪,边禁不住看陆承。
许是为了方便练武,陆承今日穿着一身窄袖窄身的黑色劲装,未加任何玉带配饰,衣裳的盘扣从下至上,一丝不茍地全都扣好。
他的下颌线轮廓分明,肌肤赛雪似的白皙。他端坐在靠椅上,脊背挺拔,坐姿也是少见的端正。
见曹道梁向自己望来,陆承便也擡起那双深邃狭长的双眸,极有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曹道梁委实不懂,九哥是怎么可以用这么正经的坐姿、这么正经的神情、这么正经的语气问出一个这么情色的问题。
他磕巴了几下,止住咳嗽后,回答说:“我这个年纪……当然早开了。”
不仅开了,且早就尝尽了男女欢爱的乐趣。
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曹道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到陆承面前,大着胆子问:“九哥,你这是……开窍了?”
开窍一词说得别有深意。
陆承的目光晦暗,他的面容干净又清隽,他用一双黑瞳望着曹道梁问:“初次开精关的那夜,你梦见的是谁?”
相隔有点儿久远,曹道梁噎了一下,挠着头思考说:“好像……好像就是馨儿吧。”
曹道梁边回忆边说:“那天晚上馨儿为我洗脚,我拿水闹她,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床上去。”
“然后夜里我便梦见她了。”
陆承的墨色浓重,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托着腮,面无表情地问:“所以,梦见谁就是喜欢谁?”
曹道梁说:“呃,也不一定是吧。”
“但至少说明,”曹道梁凑到陆承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讲,“你想跟她睡觉。”
听得此话,陆承仿佛瞬间化作一只全身炸了毛的狼,他的呼吸声急促又粗重,眼神戒备而凶狠,是全副武装的状态。
他陡然站起来,一身黑色劲装勾现得他小小年纪就已是蜂腰猿臂。
他登时红了眼,咬牙喝道:“别说了。”
曹道梁有些被陆承这幅样子吓到,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三步:“啊?”
“你怎么了,九哥?”曹道梁赔着小心问。
陆承也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太过失态。
他单手抓住桌角,狠狠一捏,木质的尖利棱角顿时扎破了他的掌心,他嗅着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味儿,双眼中的赤红终于缓慢褪去,恢复成了正常的墨黑色。
陆承沉默良久,冷着一张俊脸说:“无事。”
“手破了而已。”
陆承平静地出示手掌上的伤口给他看。
曹道梁配合地大惊小怪道:“这么大道口子,赶紧叫松柏来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他便高声唤起松柏的名字。
松柏枫林两个赶紧拿了纱布和金疮药来,细致小心地为陆承包扎。
这期间,陆承和曹道梁两个都一言不发。
陆承青着一张俊脸,神情高冷又深邃,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曹道梁则是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在松柏、枫林还有陆承三个人之间转了一圈。
——九哥不喜欢被美貌丫头服侍,身边常年就是这两个小厮在伺候,刚才九哥忽然变得奇怪,是因为触及到了开精关的问题。
那么九哥开精关的夜里,肯定有古怪!
该不会,九哥梦见的……是这两个小厮中的一个吧?
曹道梁被自己的这份猜想吓一大跳,他见松柏和枫林两个都长得还算斯文俊秀,再瞥眼陆承那生人勿近,尤其不近女色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曹道梁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一副欲言又止、不寒而栗的样子。
“曹大。”
“曹大。”
“……”
陆承连叫了两遍曹道梁的名字,不见他有反应,不由拧起眉。
还是枫林趁着上茶的间隙,点了点曹道梁的手臂,唤他一声“曹公子”,他方回过神来。
曹道梁觉得自己被枫林点过的手臂位置瞬间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他抖了抖毛,努力做出与平常无二的神态:“蛤?怎么了九哥?”
陆承探索的视线瞥向他,声调低平:“你刚才在想什么?”
“啊,没有没有,”曹道梁一连两个没有,欲盖弥彰地说,“没想什么。”
“九哥你叫我什么事儿?”怕被陆承察觉出来自己已经发现他的秘密,曹道梁迫不及待地想转移话题。
陆承的眼神有些黑沉,但是这次他没有发作,只是目不斜视地问:“之前让你帮忙办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啊,有的。”曹道梁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看,我今天来也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这是你上次要买的五亩地的地契。”曹道梁将纸张摊平给他看。
曹道梁说:“九哥你看看对不对?”
陆承瞥了眼,见地契上字据分明,印章上的刻字也清晰可见,一切都能证明这五亩田地经过买卖之后,已经归自己所有。
他说:“可以。”
知道曹道梁在这件事情上是帮忙出了不少力气的,他语气缓和下来,衷心地道了声:“多谢。”
“诶,”曹道梁大方地挥挥手,“小事一桩,咱们兄弟之间,道什么谢。”
他说:“不过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亩地不是你们陆家的吗?九哥你要是想占地,何必去买自己本家的田。要是给陆家宗族晓得,你使诡计买了陆绮名下的田地,多少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陆承冷哼:“我使什么诡计?”
“他自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与我何干。”陆承放肆地笑一声,“每一桩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还有白纸黑字为证。就像你说的,即便告到公堂上去,也是他没理。”
他珍重地收好地契,点着头说:“三十五亩了。”
“是啊,已经买了三十五亩,”曹道梁道,“真没想到这屁大小子,名下的田地居然不少。”
陆家虽然是朱门绣户,但是陆绮不过也就十五岁。
他一没成亲,二没及冠,未到成家立业的时候,按理,名下应当没多少自己的田地房舍。没想到这两年居然断断续续掏了三十五亩出来,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良田。
曹道梁说:“看来,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陆承哼笑不语。
还有五亩,当初所有割让给陆绮的田地就都完璧归赵。
只剩五亩了,陆承想。
不晓得爹知道了我所作所为,是不是会再请出家法来打我一顿?
陆承的长睫眨了眨,眉目沉凝,须臾又想——管他呢,反正就算挨打,我也要这样做。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这一刻,他好像棵扎根于高山上的青松,孤独而又笔直高大,在成长过程中,永远不懂得什么叫做“弯曲”。
曹道梁这次准确读懂了陆承神情中的快意,于是也愉悦地取一颗荔枝来吃,顺口问道:“九哥,你这腿什么时候能完全好啊?”
“下个月端午射柳,你要是在这之前还好不了,今年可归我拔得头筹了!”曹道梁边吃,边嘿嘿地笑。
射柳是端午节时在全城举办的一种大型祭祀娱乐性活动。顾名思义,跟射箭的技巧有关。
眼下距离端午还有二十天,陆承认为他的腿应当能好全。
所以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想拔头筹?”
“那就多想想吧。”陆承的语气不无傲慢。
不怪他目中无人,陆承去年参加射柳比赛,几乎是以毫无悬念的优势夺得了整个西安府的头魁。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从来算在其列。只是可惜大周建朝以后,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变,武将世家日渐颓败,而在太平盛世里头,文官集团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这年头,武将的地位已经低于文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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