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言退(1/2)
永不言退
崔章端详着面前人的神色,吊儿郎当地笑了:“生气了?看来姨奶奶对你也不是全然满意,她似是下定决心要扶蔡长平和你打擂台了。”
“你是在幸灾乐祸?”周瑾睨他一眼,柳眉微微上挑,这是她不悦的信号。
“我哪敢啊。”崔章浮夸地讨饶:“表妹,你现在可是我的财神爷,要是没有你,我下个月就得沦落街头,饭都吃不起。”
周瑾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陛下的心思,你不是一向最清楚的么。在我面前,何必装模作样。”
说来也是奇怪,面前这人为了与程家断绝关系,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让多少人都下不来台;事后在国子监中更是一反常态,门门功课都从倒数末列,一跃而至男院前十之内;再加上他虽改了姓氏族系,前不久十六岁寿辰,陛下还是遣了人,送上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还有一匹北境送来的宝驹。
这等不减反增的荣宠,众人竟好像没看见一般,仍旧将目光集中在蔡长平身上。
面前这家伙,藏得可真不是一般的深。
“说笑而已,这都不行?你呀,年纪越长越是无趣。也就你家那木头能受的了你。”崔章咕哝两句,擡头张望:“说到这里,你家那木头呢?”
“他有名有姓,叫赵廷,什么木头。”周瑾愈发不悦:“再过些时日就是国子监入门考,这几天我让他安生呆在家中,好好备考。”
崔章‘啧’了一声:“你还真打算把他弄进国子监?”
“有何不可?”
“能入国子监者,就有了科举入仕的机会,我虽总喊他木头,但那是因为他一门心思要待在你这百川阁,我如何重金挖他,他都不动如山,不是真的木讷。相反地,我早看出他是个人才,凭他能耐,考个同进士绰绰有余,等他成了官身,你也更进一步,到时你们俩的事,还能怎么成?”
“到时候再说吧。”不知想到了什么,周瑾眉眼柔和了下来:“他既然有展翅高飞的能力,我怎能因一己之私,斩断他的双翼,将他禁锢在身边为奴为仆?再者说了,你也说他是个人才,不愁进不去官场。且将那些私情放到一边,你说他为商贾时予我的助力大,还是进官场后步步高升,予我的助力大?”
崔章不说话了,紧紧盯着周瑾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知道么,方才有那么刹那,我甚至在你身上看到了那位的影子。”
“我的荣幸。”
周瑾嘴上应着,面上却神色淡淡。
“也罢也罢,算我多管闲事。”崔章起身,伸了个懒腰:“指不定你这样做,更合她的心意。那我也回去用功了,下月月考,我得再进十名才行。”
周瑾目送他远去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账。
但久久停留在同一页上的视线却说明,她的内心并不如外表看着一样平静。
眼下风光又如何?
虽说踏上这条路之前,所有人都该做好只准向前,不再后退的决心,才有可能赢得最终的胜利。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自己暴露得越早,将来也越是没有后路可退。
罗承虽彻底败落,但看陛下的意思,这三足鼎立之势,还远远不到该被打破的时候。
对外给蔡长平荣宠,暗地里又对崔章关怀备至,显然是还没打算放弃他们。
所幸,她是三人中藏得最深的一个,深到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不禁在想,陛下真的选中她了吗?
她、蔡长平、崔章三人。
到底谁是谁的磨刀石?
有时候又忍不住觉得,难道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终究是不同的?她似乎想在彻底确认自己有资格做继承人之前,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将自己保护起来。
便是在三人中,独独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
一条只要后悔,就还能回头的路。
桌上还有一封父母千里之外送来的家书,对于再过几天开考的科举,父母态度各异。母亲话里话外都在为她加油打气,父亲明着赞同母亲,让她放松心态不要紧张,但末了却写上一句,考不好也没事,反正咱们家大业大,回家舒舒服服地当一世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
富贵闲人么?
确实是不错的。
打小她就知道自己生在了好人家,祖父是曾经的权相,名满天下。即便致仕在家,依然享有超一品国公之荣,与陛下的荫庇。寻常人家根本不敢来犯。便是高门显贵,在自家面前,也要谦让三分。他自己又生财有道,留下丰厚的家底,对膝下儿女一视同仁。就算自家父亲只是幼子,依然能得他三分之一的产业。
而母亲虽出身商户,按这世道来说,能嫁入国公府,哪怕是幼子,也是高攀得不能再高攀的结局。但不论外人如何非议,关起门来,打她有记忆起,父母便相敬如宾,恩爱相合,连口角都很少发生。祖父母与伯父伯母,另有姑姑姑父,也从未看轻过她。她与堂兄堂姐,表兄表妹之间,也从无隔阂,一家人其乐融融,相处得极好。
甚至母亲还遗传了外祖家经商的天赋,这些年经她打理,父亲分得的产业都翻了一翻,如今家底只比大越四大巨贾,低上一线。
作为二人唯一的女儿,她不出意外地占据了父母全部的疼爱,将来便是不想嫁人,又一辈子碌碌无为,也能留在家中自立门户,继承所有家产,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这样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她忍不住想。
这种凭出身凭祖辈余荫,做什么都会理所应当地开花结果的果,尝起来又有什么滋味可言呢。
这般想着,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坚定起来。
要是不知道有这般机会,也就罢了,安逸而顺遂的人生怎么能不是幸事呢。
可如今,她明知自己有机会更进一步,却要擡手放过这样的机会?还是知难而退?那岂不是要她承认,比手段比能力,她比不过蔡长平和崔章?
不,不退。
她可以接受全力以赴后的失败,却不能容忍未战先怯的,懦弱的自己。
……
自那以后,周瑾彻底放下蒸蒸日上的百川阁,全心投入到学业之中,比往日更为刻苦,成绩节节攀升。
看着手中奏报,钟离婉嘴角轻扬。
“看来是真想明白了,很好,就该这样。”
……
天授二十二年,夏。
新一届科举落下帷幕,周瑾凭借殿试第三,探花女郎的身份,再度走进世人眼中。
她是周家继周文之后唯一一位凭科举走入仕途的子嗣,再加上殿试时,她对答如流,意气风发,便是苛刻如钟离婉,也对她的风采赞叹不已,因此周瑾很快成为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新秀。
崔章得了第六,他笑容满面,不时冲周瑾挤眉弄眼,一副嘚瑟不已的样子,让周瑾下意识想到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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