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颗獠牙（二更）（2/2）

汤法感慨着，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妒恨，满心只有宽慰。

“你们也不要小瞧了世家的能耐。”他好心提醒：“千年来，不论世道如何混乱，各大世家，除却张家那种大逆不道，自寻死路的，其他家族能存留至今，不致落寞，都有各自不容小觑的手段。他们或许不会与你们争一时长短，却一定会在暗处，伺机而动。”

“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其余二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各有所思。

“老师放心，这回也是为了能让咱们以后行事更方便，不得不露了颗獠牙。但接下来，朕会委婉一些。”

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会蛰伏起来伺机而动，难道自己就会坐以待毙吗？

七年之约已过大半，他们早晚都要对上的，这颗獠牙露得虽不是很合时，却也是不得不露的。

只有光明正大地将权力收拢过来，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日后，还要劳烦老师，为弟子多多分忧。”想到这里，她一脸精怪地对汤法说道：“工部和户部都好说，那刑部和吏部却是他们经营盘踞多年的地方，还需老师多多费心了。”

汤法又好气又好笑：“我看这天下最会打算盘的不是姜响，而是陛下你。”

汪策和姜响都是办实事的人，先前与周文共事时，三人相处得实在不错。

钟离婉打的也是将那二人给周文做助手，帮他搭建一帮变革创新的班底来的主意。

所以户部工部，都直隶于周文这右相；

可她也怕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会对变革多有阻挠，故而将世家出身却胸襟广阔的汤法设为左相，即是为了在名头上压住周文，给世家一个交代，其次也是为了让处事圆滑，深谙世故的汤法，能替他们与老臣们周旋，安抚世家，也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钟离婉笑笑不说话。

周文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女子，眼中满是欣赏。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

那个懵懂稚嫩，一脸孺慕地看着他，听他讲史论政，问他什么是为君之道，阴谋阳谋又有何分别的小妹妹，终究是长大了。

她已成长为足够出色又稳重的女帝。

深谙用人为君之道，阴谋阳谋都信手拈来。

她再也不会抱着玩偶问他，后来呢，然后呢。

而是会站在他身前，肆意张扬地从老臣手里夺过权柄，亲自交到他手上，让他任意施展自己的抱负。

钟离婉感受到他意味深长的注视，回首对上他那如同老父亲看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出息了的欣慰眼神，略微一怔。

随后，颇有些好笑地唤了他一声：“兄长。”

周文倏然回神，有些尴尬，轻咳道：“跑神了，抱歉。”

钟离婉并未放在心上，随意地将空酒杯置于案上，她拿起两页写满了字的告示。

这是她昨夜看完周文呈上来的，事关此次赈灾详情的奏报后，沉思良久写下来的。

转身递给了汤法，视线却落在了周文身上，开口说道：“眼看着各地义学已经建成，孩子们也都入学月余，朕想着，是不是该办咱们的‘官报’了？”

“也不说旁的，只这回大灾，何故发生，死伤多少，兄长你到那里时都采取了哪些措施来安抚百姓。”

“这第一版官报，朕就想说这些。”

“如此也能警惕各地官员，多多注意还未来得及用水泥修建的旧河堤，谨防不测。”

“还有你编撰的防灾手册，朕也想让他们多多刊印，赠予各学子，让他们拿回家去与家人细读。若再有不测发生，百姓们也知道该如何反应。”

“尽量减免伤亡。”

周文听得眼睛一亮，这正是他想要着手去做的！

赈灾活动组织得再如何完美，也救不回灾难发生时已经陨落的无辜生命。

但要是能跟他记忆中的时代一样，在灾难发生前就培养百姓的防灾意识，多学些急救常识，总是能减少伤亡的。

“陛下圣明，微臣也在想着该如何着手此事。”

事实上那本自救手册，他都已经撰写完一小半了。

两人就此展开讨论。

汤法在旁虽然插不进去话，但听在耳中，心中甚慰。

有如此心怀苍生的君主，有如此心系百姓的良臣贤相，大越定能越来越好的。

这一讨论又是许久，等许多细节敲定之后，外头天色都暗了，钟离婉哑然失笑：“瞧我，你此番出去是受了大罪的，之前在朝堂上又受了那么多言语机锋，我还将你留下来说了这么多话。”

周文笑着表示无碍。

“快回家去吧。”钟离婉说：“她如今身子重，身边离不了人。我已吩咐太医属，只要你府上的人递牌子，他们一定尽快赶到，不必通过内侍省首肯。要不要，我再安排两个经验丰富，会照顾人的嬷嬷过去？”

周文一愣，收下了这份善意，却摇摇头：“多谢陛下，可萧家祖母已经给了几个妥帖的人，不必再兴师动众了。还未谢过陛下，臣在外这些日子，您派了府兵人手，暗中保护的恩典呢。”

“这有什么，你在外办差，我自是要替你护她周全的。”钟离婉也不再坚持，只说：“有萧家人在，我就放心多了。有什么旁的需要，你也只管开口。”

“多谢陛下。”

汤法在旁老神在在地看着奏折，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陛下对自己人向来慷慨大方，便是自家老妻，也因此受陛下多有照拂。

周文于国有如此大功，妻子又是他奉命去赈灾后不久被查出的身孕，陛下多关照了些，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