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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相(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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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儿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很尖,说这话时音量也不小,小少年立马就发现了他们,登时脸色一白,不敢再捡,吓得转身就跑。

却已晚了。

枇杷树的主人家已闻讯赶来,将他人赃并获。

“好你个小兔崽子,才被我抓到一顿教训,今天又来?这回老娘要是再轻易放过你,就跟你姓!”

五十岁出头的老妇人一手抓着男孩,左右看了一下,伸手拿起门边一根枝条,就往小少年身上抽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偷蒙拐骗,我要是你家祖宗,我脸都要丢尽了!”老妇人边打边骂,且越骂越难听。

到最后,甚至连小少年早死的母亲都被带上了。

钟离婉眉头一挑,终究是没耐住性子,开口道:

“他捡的也只是掉在地上的,都快烂了的,你看他生得虽然消瘦,个子也不矮,却没有主动上树摘那些干净的,熟的刚刚好的,就知道他一定有苦衷,不用骂得这样难听吧?”

被孩子们称作明老太婆的老妇人转过身来,一看见她,就拧起眉,凶巴巴地问:“你是谁?没见过你。”

“这是我家的晚姐姐。”张小宝主动跳出来说:“明奶奶,晚姐姐没有骗你,我们也看见了,斧头哥哥只有捡地上的,没动树上的。我听奶奶说,是因为他爹被喊去服劳役了,他家里奶奶生了病,咳得厉害,又没钱治病,只能来你家摘些坏掉的枇杷回家熬着喝。你就不要生气了。”

钟离婉听了,不由得看了斧头一眼,心道这还是个孝顺孩子。

却不想明婆子听到这话,一点都没心软,反而冷哼一声。

“那又怎么样。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服劳役是官老爷吩咐下来的事,别说他爹了,村子里其他人不也没逃过去?可怜归可怜。但是没钱买药,就可以来我家偷东西了?怎么,你们可怜,你们就有理了?这枇杷树既然是我家的,那枇杷不管生在树上,还是掉在地上,就都算我家的,你们问也不问,凭什么捡去!”

“再说了。”明婆子叉着腰,向斧头怒目而视:“虽说两天前我打了你,不许你再来,可那时候我不也让你拿走两个枇杷了?你如今又来,是不是以为老婆子好说话,你就能可着我老太婆一个人霍霍!”

斧头灰扑扑的脸上染了一层血色,双眼不敢再与明婆子对视,双手却紧紧抱着怀里的枇杷。

“不是这样的,明婆婆。”他惶恐不安地解释:“两个枇杷,可以让我奶奶咳疾缓解,但是,真的不够。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婆婆,我给你洗衣做饭,或者砍柴,帮你做活吧。我没有钱,只能用这个抵债。只要你肯让我每天从你这拿两个枇杷就好。”

明婆子又是一声冷笑。“怎么?小偷小摸不够,还想打着给老婆子干活的幌子,登堂入室,看看老婆子家里还有没有好东西,能让你偷走,换更多钱是吗?”

她忽然指着斧头的鼻子怒骂:“你个小兔崽子,真会做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用这种手段,骗走了好几家的枇杷?你到底用这些枇杷尽孝还是揽钱,以为我不知道?滚!滚远远的!再让我看见,老娘就把你压到刘老婆子面前,让她知道知道,她的小乖孙都做了什么好事!”

斧头一副备受冤枉的模样,抹了两下眼泪,快步跑走了。

明婆子冲着他的背影啐了好几口。

回过身才发现还有一帮孩子,跟钟离婉还在看着她。

“看什么看!”她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老婆子就是这种冷心冷肺,不近人情的人怎么了!你们几个小崽子也把皮给老娘绷紧一点!平日里走过来走过去,少惦记着这棵枇杷树!谁要敢伸手,老婆子照打不误!”

说罢举了举手中枝条。

孩子们被她的举动吓得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一致地躲到了钟离婉身后。

明婆子这才露出胜利的笑容,冷哼着回了屋,关紧了门。

小宝忙扯着钟离婉的衣摆道:“姐姐,我们快走吧,离这个死老太婆越远越好。”

其他人纷纷附和。

钟离婉只好拉着他们远离了此处。

直到走出去快二十丈的路,到了村中一处空地,孩子们才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

“我娘说得对,明老婆子是咱们村里最刻薄的老太婆,她家里孩子都受不了她,都不跟她住,所以脾气越来越怪了。”

“我得回去告诉我奶奶,让她跟里正说说,斧头哥哥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钟离婉忍不住出声:“她说话虽然难听,但也在理,毕竟枇杷树确实是她所有,树上的果子是送是卖,自然也该凭她心意。世上本就没有你弱你有理,你穷你落魄,其他人便理所应当伸出援手,处处以你为先的道理。况且既然她说,她曾给过斧头一次枇杷,说明她也曾心怀善意,只是不知道斧头究竟拿着这些枇杷做了什么,惹来了她的厌恶。”

孩子们似懂非懂,钟离婉也没指望他们立即就懂,只说:“总之,这事你们可以回去告诉父母,但是不要说明婆婆的坏话,这样不好。”

她只希望能凭借孩子们对自己的喜欢让他们听话就是了,却不想在其他孩子们点头的时候,小宝忽然说:“就好像家里哥哥姐姐们有了什么,我哭着要,他们不愿意给,但叔叔婶婶说我小,他们得让着,非要他们给我,所以他们一边给了,一边讨厌我,后来越发不喜欢我,不乐意带我玩一样吗?”

钟离婉愣了愣,忍俊不禁:“是呢,这就叫给你是情份,不给你是本份。”

柱子皱了皱小脸:“就因为弟弟妹妹小,就得让东西,是挺讨厌的规矩。”

他是在场唯一做了哥哥的人。

钟离婉又笑了。

这大抵是她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天。

等平静下来之后,她揉了揉发疼的腮帮子,决定管一回闲事:

“你们知道,刚才的斧头住在哪里吗?”她问。

“我知道!”回答的是柱子。“晚姐姐,你想去找斧头哥哥,安慰他吗?”

钟离婉只道:“我有些事情没有听明白,想去找他问清楚。”

“那我带你去!”柱子自告奋勇。

“好。”

钟离婉欣然同意。

于是柱子便在前带路。

此处名叫黄石村,不算大村,因为只有三十来户人家,但村中居民却非世居此地者,而是六十多年前因水患逃难来此定居的村民,因此姓什么的都有。

斧子家姓刘,住在村头那一片。

柱子一边带路,一边叨叨絮絮地回答钟离婉问他的话。

“斧头哥哥的娘前阵子因为难产,生下一个女娃后,就去世了。后来斧头哥哥的爹,也被召去服劳役了。现在家里就他和奶奶,妹妹三个人,日子过得很艰难的,我家奶奶还让我去给他们家送过一回吃的呢。”

钟离婉听到这里眉头便紧皱不已。“朝廷明文规定,斧头家这等情形是可以免除劳役的。”

孩子们挠头。“晚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婉回过神,暗道自己傻了,孩子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没什么,你继续说,那斧头平日里对家人怎么样?孝顺吗?”

“斧头哥哥肯定是孝顺的。”张小宝斩钉截铁地回答:“斧头哥哥跟我家三哥哥是很好的朋友,都很孝顺的。”

说话间,斧头的家已经到了。

家门紧闭,但隔着围墙,可以看到烟囱里飘起阵阵浓烟。

钟离婉还敏锐地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极了枇杷的味道。

她叩了门,没过多久,里头便传来斧头的声音。“谁啊?”

小小少年的声音里满是警惕。

钟离婉以为他是怕明婆子不甘心地找上门来闹事,便回答:“我是张大娘的远房亲戚,和小宝一起来的。”

门后传来门闩被取下的声音,不多时,门便开了。

斧头抱着个女婴,站在屋内,奇怪地望着她。“有什么事吗?”

钟离婉安抚地笑了笑:“我听柱子说你家长辈身子不舒服,正好我也算久病成医,想来看看有没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她的笑容非常亲切,斧头得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松。

“多谢你了,但是不用。”

少年油盐不进地说完,就打算将门关紧。

钟离婉只好说:“我听说你妹妹才几个月大,你爹就被拉去服劳役。可按照《惠民律》,你母亲早亡,家中奶奶又病重,你和妹妹需要人照料,这样的情况下,你爹可免劳役才对。”

少年关门的动作果然一顿,他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钟离婉半晌。

“《惠民律》?”

斧头轻声低喃,似有所悟,却仰头冲钟离婉讽刺一笑:“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钟离婉神色严肃:“是律法,铁条,凡大越子民,都当遵行。”

“可在我们这里。”斧头红了眼:“县太爷的话才是律法铁条。”

说完这话,他再不犹豫,关紧了门,转身离去。

身后妹妹又开始嚎啕大哭,斧头顾不得伤心,连忙将她解下,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小桃花不哭,哥哥熬完这一锅,换来了钱,就能给你换羊奶喝了。”

另外一边,虽然被隔在门外,但钟离婉并未动怒。

少年关门前那绝望又屈辱的眼神让她倍感窒息。

不曾听明白他们二人对话的孩子们各自挠着头,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小宝拉着钟离婉的衣袖道:“晚姐姐不要生气,斧头哥哥大概只是带孩子带得累了。隔壁婶婶带小妹妹的时候,也是这样时时刻刻都不耐烦的。”

钟离婉回过神来,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解释:“我没生气,走,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孩子们其实还不想回家,毕竟他们这回出来,还什么都没玩呢。

可看天色明显到了午饭的时候,这些时日家中大人们要忙活地里的事,一定会按时做饭,为了按时送去给地里做活的人吃。所以对孩子们三申五令,要他们乖乖准点回家吃饭,逾时不候。

只好道了别,四散而去。

钟离婉和小宝一起回到张家。

也是凑巧,他们前脚刚进门,那个名叫阿岳的陌生男人也跟着回来了。

只是这一回,他并未多看钟离婉,神色多有疏离。

张慧已经将午饭做好。

因为饭后屠户就要来杀猪,所以张家的男人们没有留在地里,而是都回家了,钟离婉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人,犹豫了片刻,才受张大娘所邀,坐到了她身边的空位。

这显然是个上座。

而她右手边,正是那个阿岳。

“好了,吃饭吧。”张大娘给大家分好了食物,高兴地宣布。

吃的是加了野菜的饼,大家吃的都是野菜居多,被放在钟离婉和阿岳碗里的,却是白面居多,所以更好入口。

钟离婉冲张大娘感激地笑了笑,用手掰着吃了。

刚吃了两口,身边又挤过来一个小家伙。

张小宝亲昵地对她笑了笑。

“你个小皮猴,回你爹娘身边坐着去,别挤着贵客!”

张大娘不客气地说。

“奶奶,我和晚姐姐现在是朋友了,我们可要好了。她就喜欢我这么挨着她,是不是,晚姐姐?”小宝却仰着头问钟离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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