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2/2）

只是这诱惑实在太大。

手记里记载着最为全面、丰富的蛊术，甚至有失传已久的禁术，他非得到它不可。

当初他选春鸣当少主，是因手下几位长老各有各的野心。

他选一个看上去最不可能当少主的当少主，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自会将目光从域主之位转移到少主之位上。

待他们明争暗斗，伤了元气，便也没精力与他作对。

就是没想到，春鸣学习能力过人，只见他与旁人交手几回，就学会他许多本事。

谨慎起见，殷悬决定先派人弄伤春鸣，让他遭受蛊虫反噬，陷入虚弱。

过去这么多天，新伤旧伤叠加起来，即便他表面无碍，内里肯定撑不住。

于是趁此机会，彻底收拾他。

风声猎猎，殷悬提剑，破空刺来。

他在成为蛊人前曾师承名门，武功高强，放眼全大雍也难有敌手。否则，也不会受邀裁判比武大会。

春鸣连连后退，边接招边回手，只堪堪划过他衣角。

红丝线被尽数割断，殷悬放肆地笑，步步紧逼，“你学的只是皮毛罢了。”

这小崽子再如何学得快，到底不曾正式拜师习武。从前也少与人交手，极度缺乏历练，如何敌得过他混迹江湖多年？

看来之前还是他太谨慎了，早知如此，该早早了结他才是，省得白费时间与他耗。

挑眉轻蔑道：“看来你最近只顾儿女私情，把一身本事都忘光了。”

殷悬愈发得意，利剑划破春鸣衣衫，鲜血飞溅，银饰碎了一地。

春鸣面色苍白，乌发散乱披落。

他抹了把唇角的血丝。

月色下，那双深浓不见底的眸子静静望过来，忽地，轻轻一笑。

殷悬动作稍顿，“你笑什么？”

“笑你啊。”

对上那般云淡风轻的眼神，殷悬皱起眉头，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正不受控地颤抖。

不对。

隐隐察觉异样，他收回指向春鸣心口的剑，猛地后退半步。

——却已是晚了。

“你……你做了什么？”

殷悬低头，看着自己体内的蛊虫如潮水般涌出，有的从指尖，有的是从七窍，堵都堵不住。

可他并未驱动蛊虫。

蛊人绝不会同时使出这么多蛊虫，此时，无数只蛊虫却自发脱离体内，如血液流尽一般，身躯逐渐变得冰凉。

心口骤然传来剧痛，疯狂跳动的心脏前，他的本命蛊正在撕咬他的胸腔。很快，就钻开皮肉，破壳而出，朝远方急速飞去。

而那头。

少年浑身是血，滴落地面，汇聚成暗红色的血流，如蛇蜿蜒，漫至脚下。

蛊虫趋之若鹜。

融入他血流中，一边吞吃鲜血，一边朝他脚下游动而去，犹如朝拜路上，匍匐膜拜的信徒。

春鸣晃着银铃，步步走近，“你的蛊从何处来，最终，也要回到何处去。”

“这世间的道理，自古如此。”

失血确实是会让他变弱，但同时，他流出的血也是对殷悬体内蛊虫的极大诱惑。

就连他的本命蛊，也为了那鲜美的血液而背叛了他。

从前，他的血能护他成为蛊人，如今，自然也能凭此收回他的蛊虫。

殷悬从未想过还能这样。

毕竟是老练毒辣，他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没了蛊虫又如何，他不是还有武功么？

他压抑着发颤的双手，提剑去刺。

春鸣轻叹，摇摇头，“你都已经不是蛊人了，大抵再也无法承受蛊毒了罢？”

话音落下。

地上密密麻麻的蛊虫停止蠕动，从血泊里擡起头，下一瞬，如爆发的鼓点，齐齐朝殷悬飞去。

一眨眼的功夫，殷悬被蛊虫漫上身躯，蛊毒使他难以动弹。

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充满不甘的眼睛，嘶吼声划破夜空：“你！你也会血尽而亡的！”

话音缥缈，很快，他就被蛊虫淹没，吞噬，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春鸣转身，擡步迈出血泊，带起黏腻猩红的血珠，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故意受了许多伤，原本靛紫的衣衫被血水浸得湿透，滴答坠落，宛如一个移动的血人。

事情结束了。

要赶在璎璎睡醒之前回去。若见不到他，她又该恼他了。

少年无乌发披肩，脊骨挺拔，走出几步，脚下却忽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银铃叮叮当当地乱晃。

在汾和镇时，只是用几滴血给兰璎解毒，都让他忍不住昏睡过去。

更何况如今流了这么多血。

他感觉浑身都在发烫，视野迷糊一片，耳膜也鼓胀，发出刺耳的轰鸣。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兰璎的声音，她好像在唤他的名字。

接着，他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拥抱。

很温暖的拥抱，是她。

“春鸣！”

兰璎翻身下马，朝他奔去，在他摇摇欲坠时，及时把他搂紧了怀里。

那时她被他的血弄睡着了，而系统只在乎兰璎的生死，其余的，它视而不见。

是兰璎在睡梦中若有所感，焦躁不安，挣扎着醒过来，强迫银蛇带她找他。

褚棠枝那边已经快完事了，她随时都有可能穿回去。

她无法想象，春鸣回到家后，迎接他的却是一具不会再醒来、不会再出声回应他的空壳。

顾不上不会骑马，她一路策马奔来，于是，就看见他衣衫破碎，伤痕交错，跌入血泊里。

春鸣眼前晕眩，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感知到她的气息。

但还是确认一句：“璎璎，是你么？”

“是我，我们回家，不对，要去医馆……”

兰璎想扶他起来，又怕让他伤得更严重，慌张之下，语无伦次。

“璎璎，我真的没事。”春鸣视线无法聚焦，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朝她绽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近来常朝她笑，可那笑意清浅，不及眼底。

所有阻碍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再无人能对璎璎构成威胁，她安全了。她不会死。她不会离开。

可是。

为何，他心中不安更盛了呢？

春鸣仰起一张血色尽褪的脸，凭借熟稔的直觉，寻上她唇角，汲取她的温度。

“璎璎，”他贴着她唇瓣道，“我们回家罢，回家。”

系统：【“扫荡地宫”已通关。】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到100%，即将送宿主离开书中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倒计时：60，59……】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兰璎猛然惊醒，想推开他，“春鸣，你听我说……”

“璎璎。”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缓缓压平唇角，滚烫的手从她脸颊滑落。

捂住被血浸透的心口，接着，只见他眉头蹙起，闷哼一声，又把掌心翻开来，滴着血，小心递至她眼前。

“你看。”他邀功似的，眉眼弯弯。明明是笑着，却颤着眼睫，有泪珠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兰璎只觉周身血液霎时凝滞，每一根指尖都在颤抖。

那是一只金色的、健壮的蛊虫。

是他的本命蛊。

还没等兰璎反应过来，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

升腾起一股温暖的、丰沛的力量，仿佛天生就是属于她的。

与逆天而行的的蛊人不同，女子生来便适合养蛊，它对兰璎只会有益，不会有害。

而春鸣没了本命蛊，面色苍白，身形不稳，几乎要被秋风吹倒。

却依旧强撑起脊梁，包裹住她交握的双手，与她额头相抵。

“璎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个，当然也要献予你。”

话音随风送来，如神像前最为虔诚的祈祷：“你有了它，将再无病痛，再无灾厄，康健安宁，顺遂一生……”

这样，她就不会再遇威胁了，无论她是否与他在一起。

即便她像那只猫鬼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去到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她也都能好好的。

系统：【倒计时：10，9……】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要去的是他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世界，不仅带不走他，连一粒灰尘也带不走。

“春鸣你听我说。”

兰璎匆忙捧起他的脸，语速很快：“我要离开一阵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一定、很快很快回来。”

“不信的话你看这个！”

系统：【正在返回现实世界……】

在一阵蜂鸣之中，眼前的色彩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毫无温度的刺目白光，如浪潮般蔓延涌来。

失去意识之前，兰璎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春鸣手心，

收拢他五指，让他将那物攥得极紧，极紧。

*

【恭喜宿主，主线任务通关成功……】

【支线任务已接收，是否开启支线任务？】

不知过去多久以后。

“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