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落(十一)（2/2）
夜里，寒露愈重，冰冷的空气包裹了溯遥知的全身。
好冷啊……
就在溯遥知走后几个小时，喝醉了酒，睡着了的温霁钰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溯遥知离开了，而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温霁钰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溯遥知的房间，敲了敲门，因为焦急，力道很重。
“砰砰”，不知是敲门声还是他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在长远的过道里回音悠远。
温霁钰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开门，温霁钰直接闯了进去，但却没有看见溯遥知的身影，只剩下淡蓝色的窗帘在鼓动飞扬。
突然，温霁钰看见了桌上的字条，他几乎是扑过去，他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我去游山玩水啦，归期不定，勿念。
温霁钰的直觉在告诉他，她绝对不是去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温霁钰又想起她平常一些异于常人的说话方式和行为，心中的不安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温霁钰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终于在他快要搜寻完整个我即是我城时，他终于在光秃秃后山之巅找到了溯遥知。
那是她和艳几道打斗的地方。
温霁钰看着穿着白色里衣的溯遥知站在高山之巅，夜风把她吹得摇摇欲坠，温霁钰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在打颤。
他直接飞了上去，温霁钰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离溯遥知有几米远的距离，他看着溯遥知的背影，轻柔地说道：“师父……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好好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告诉我好不好？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温霁钰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
溯遥知转身看着温霁钰，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笑得很开心，声音轻快：“温霁钰，我要回家了。”
“回家？好啊，我们回家。”温霁钰走近了几步，张开了双臂，“你下来，我们回家。”
溯遥知摇头，又向后退了几步，就踩在了悬崖边上，崖边的石头簌簌落下，好久都听不见声响。
“不，温霁钰。”溯遥知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又那么残忍，“我要回我以前的那个家，我的家在东方，不在这里。”
温霁钰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她说的话了，但好像又听懂了，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溯遥知的言行举止和他们的不一样。
各种细节在温霁钰脑海里一闪而过，道别时说拜拜，会突然冒出这个世界都没有的各种名词……这些细节都在昭示着，溯遥知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他却刻意忽略掉了。
温霁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他开始低头哭泣，滴滴泪珠落在了土地上，泅湿一片。
“别哭啊。”溯遥知目光温柔，“你不是想要我的心脏吗？我给你，你开心起来好不好？”
“？”温霁钰遽然擡起头来，他看到了他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溯遥知伸出手，生生剖开了自己的心脏，然后远远递给温霁钰，鲜血从溯遥知的指缝隙间落下，“我给你我的心脏，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温霁钰疯狂地摇头，他连呼吸都不会呼吸了，他上前了一步：“我不要你的心脏，我不要你的心脏……”
其实，在那次大战中，温霁钰就知道了，那根本就是艳几道设的局，就算他把那个心脏给了艳几道，艳几道也不会兑现承诺的。
溯遥知摇了摇头，又向后退了一步，她好像丝毫察觉不到危险，依旧继续着自己的话：“你帮我保护他们好不好？”
温霁钰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是众生。
温霁钰在疯狂摇头，他原本想上前把溯遥知抱下去，但他怕他在抓住溯遥知之前，溯遥知就掉了下去。
温霁钰的话几乎成不了语句：“你来……你要保护……你就自己来！”
“我保护不了了。”溯遥知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但随即她又露出了一抹更为阳光的笑，“再见……”
“请宿主做好准备，回家倒计时：10秒。”
溯遥知飘到了空中，在柔和月光的映照下，溯遥知的身体从下到上，开始碎为点点星光，四散开来，飘向远方。
古板的系统提示音开始响起。
“10。”
溯遥知光着的双脚消失了。
“9。”
溯遥知的小腿消失了。
“8。”
溯遥知的下身部分全部消失了。
“7。”
溯遥知的半腰消失了。
“6。”
溯遥知起伏的胸膛消失了。
“5。”
溯遥知挥动道别的双手消失了。
“4。”
溯遥知修长的脖颈消失了。
“3。”
“再见……”溯遥知苍白的嘴唇消失了。
“2。”
溯遥知微红的鼻头消失了。
“1。”
溯遥知含泪的眼睛消失了。
“0。”
最后，溯遥知脑袋顶的那一丝头发也变为点点星光，飘向远方。
溯遥知已经来到这里18年了，但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睡着度过。
她终于要回家了……
溯遥知头上的木质发簪也掉下了悬崖，只留下溯遥知的心脏还在原处跳动着。
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来，走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带走。
“不！”温霁钰跳了上去，什么都没有抓到。
温霁钰伸着手，任凭自己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像黑丝绒一样的天穹之上，是依旧散发着柔和月光的月亮和点映着点点星光。
温霁钰掉了下去，但他被几棵树架着，并没有死，只是遍体鳞伤。
他也没有昏过去，而是脑袋十分清晰，脑海中反复放映着溯遥知消失的画面。
温霁钰还想再看看月亮和星光，但却看不到了，它们已经被茂盛的树叶给挡住了，只能依稀窥探到点点黑色。
温霁钰想，就这样死去也好，但他根本就死不了，他又看了好半晌，温霁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然后，温霁钰往外一滚，滚下了树，在触碰到地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送给溯遥知的木质发簪掉在地上，早已断成两节。
温霁钰悲痛万分，他感觉自己心痛到无法呼吸，温霁钰手指颤抖着摸向了那两节木质发簪，然后抓到了手中，紧紧护在心口处。
你回家了......可我就没有家了啊......
温霁钰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溯遥知的心脏也落了下来，此时的心脏因为没了鲜血的遮掩，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温霁钰急忙将那两节木质发簪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双手捧起了缓缓落下来的心脏。
温霁钰手指微微收拢了点，温霁钰感受着手中的跳动，好像溯遥知还在这里，从未离去。
但突然，一袭怪风裹挟着沙粒而来，迷了温霁钰的眼。
就在温霁钰再次睁眼时，他发现手中的心脏已经不见了踪影。
温霁钰几乎翻遍了整片森林，都没有找到，他把溯遥知的心脏弄丢了……
他把溯遥知弄丢了……
找不到了……
温霁钰嚎啕大哭，第一次哭得像个小孩儿。
……
又过了好几天，温霁钰终于决定回去了，温霁钰就像是得了失心病似的，在路上，一直不停地自言自语：“回家了……她回家了……”
他没看见的是，冷寂的路上全是纷飞的黄纸。
到了众生阁，温霁钰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众生阁门前，头带着白色的绑带，身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眶红肿湿润。
不止是众生阁门前，还是其它房屋门前，全挂上了白色的花和幡。
空中还飞扬着黄纸。
温霁钰冲了上去，撕掉了那些白色的花，推倒了那些白色的幡，手又一挥，空中飞扬的黄纸在顷刻间变成了碎片：“她没有死！她只是……回家了……”
后半句，温霁钰的声音弱了下去，又开始哭了起来，他还没有说出那句喜欢。
“嗯……她没有死，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众人哭着答道。
“我说！她真的没有死！她真的只是回家了！”温霁钰奋力地喊着。
可所有人都是那副点头但又不信他的样子。
温霁钰又吼了几声，见所有人都不信他，他就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黑夜最深处。
他会让他们相信的，相信溯遥知没有死，相信她只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