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春衫（四）（2/2）

好说歹说的，他还是答应了姜禾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等他去处理了一下事务，有调动了仓库里的干辣椒回来的时候，姜禾已经热火朝天地在往竹签上串肉了。

这架势，俨然是要吃上一顿炙肉。

“庄子里有种一些这个……辣椒。”

阿芒的身后，一个小厮擡着一个竹筐，放到了姜禾面前。

“除了整株挖出来卖，剩下收获的果实也都晒干保存了，殿下曾说过，等过年的时候串成串儿拿出去卖，像个爆竹。”

有干辣椒，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对没怎么接触过这个辣度的本朝人民来说，显然不能直接去吃辣椒。

姜禾选择将辣椒研磨成粉后，和其他几种香料混合一下。

再用滚烫的热油往上一浇，香味瞬间在后厨炸开来。

往那烤到金黄流油的肉串上一抹，赤红油亮，添了一层釉光似的，煞是好看。

阿芒本对辣椒做的调料抱着十分怀疑态度的。

但架不住那递到他面前的肉实在太香，便顺势接过来，咬了一口。

当那油脂的香味混着香料的辛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时，阿芒瞬间眼前一亮。

他尝到了一丝从未品味过的味道，混在滚烫和香料的味道之中，像是点着了一把火，在他舌尖灼烧了起来。

有些熟悉，但和空口咬辣椒，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像是西域大漠之中，燃烧的火把将人围绕住，蜜色肌肤的男女穿着异域的服饰，狂热张扬的跃动。

这种感觉，直叫人觉得亢奋。

青杨几人回来的时候，阿芒已经吃饱了。

他本就是来送盆栽的，没想到会有这意外之喜，得尽快让华阳长公主知晓才行。

所以，在这群半大的青年恶狼一般的扑到烤炉旁时，他抱着一罐辣椒粉，起身离开了。

“这个也太好吃了！”

杨瑞棠的口味偏重，他这会也顾不上什么用餐礼仪，吃得狼吞虎咽，还要时不时抽空来抹一把额头上的汗。

而杨温梨没有那么能接受这辛辣的口味了，她吃上两口，便要拿起身边的薄荷水，缓解一下。

但只需要稍微缓解一下，又忍不住继续拿起签子，小口吃了起来。

最出乎姜禾意料的，是青杨。

不知为何，青杨平时饮食清单，可对这油腻辛辣的烤串，却是爱不释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是后院里一派火热，众人眼眸明亮，好不热闹。

暂时叫阿华接手过烤串的活，姜禾端着杯子，仰头看天上的星子。

夏日正好在街边搭个炙肉的摊子，生意肯定好。

等到冬日，应该就够攒下买铺子的钱了，到时候就可以卖火锅了。

……

青杨坐在人群中，大口吃着炙烤的肉串，身边的杨瑞棠在咀嚼的间隙，还要抽空夸张的夸赞两句。

气氛实在是火热，在书院里沾染的粘腻潮湿，悄然之间也被烘干了。

和夏夜炙烤的欢乐气氛截然相反的，是薛府。

薛虹回府的时候，在知道薛夫人不在，而薛承道从余杭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但有些事情，是他躲不过的。

他没有理由拒绝和薛承道一起吃饭。

而偏偏薛承道今日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往主位一坐，薛虹甚至没有一点擡头的勇气，他只能拼命坐得笔直端正，让自己看起来更乖顺一点，

薛府并没有很多下人，薛承道用餐也不需要人伺候，屋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空气沉寂，宛若凝固住一般。

薛虹怯生生地拿起筷子，也不敢伸手去夹菜，只好小口地扒拉着米饭。

“听闻另一榜的榜首，是个刚过十岁的少年？”

薛虹脑子里瞬间闪过青杨的样子，他咬着牙，强压下厌恶，恭顺地应了一声。

“他一个并无家世的人，都能做到，你从小就念书，总不能做不到吧。”

薛承道擡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他当然没有刻意去打听薛虹的同窗都是些什么人，把他赶去书院，也只是单纯不想回家的时候，看见薛虹在眼前晃悠。

只是此行余杭，恰好听到有官员说起那个并无家世的第一名。

看见了薛虹，隐约记得他好像也考到了第一，便顺手敲打他一下。

薛承道伸手，夹起一筷子鱼腹送进嘴中，细嚼慢咽下后，才又开口。

“薛虹，我不养给我丢人的儿子。”

这话的语气很淡，但听在薛虹耳里，却无异于惊雷炸响。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胃上，恶心的感觉一阵阵翻涌而上。

一直到薛承道放下筷子，起身离开，薛虹都没有再拿起筷子。

他死死攥着衣袖，在清楚听见薛承道的脚步远去，最终消失后。

眼泪方才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