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二)(2/2)
顾沛他到底是死是活?
若人已不在,这青年倒也不会并无一点悲伤,可他若是凯旋,为何不亲自出现?
姜禾心中的疑惑是一重高过一重。
而那青年在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朝着姜禾一拱手。
“嫂子,借一步说话。”
——
借一步说话这件事,姜禾有经验。
长公主的茶楼是最适合谈事情的地方了,包间足够隐秘,又处于繁荣地带,真有什么事,也来得及反应。
在来的路上,姜禾便知道了,这个青年叫赵庆,一直跟在顾沛身边。
“嫂子,现在是真没法提顾哥的名字了。”
赵庆叹了口气,给姜禾倒上茶水。
“怎么?”姜禾微微蹙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人还活着吗?是在外面得罪了人,还是犯了事没法露面?”
赵庆这两年,没少听顾沛念叨,说他的媳妇是多么地性子温和,声音细软。
甚至从启程的那一天开始,顾沛就开始叮嘱他,说姜禾是娇柔的南方姑娘,之后见面了一定要注意点,不能吓到她。
这真见着了姜禾,赵庆反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瞧着几句话问的,情绪稳定,逻辑清晰。
甚至还颇有气场,再给她点时间,说不定就这叫她自己推断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跟顾沛口中的柔弱,有一丁点关系吗?
“嫂子,顾哥还活着的。”赵庆抹了一把汗,确实一点没敢怠慢,解释了起来:“只是顾哥这个名字,现在暂时没法提……”
听着他为难的口气,姜禾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临时拐去余杭支援。结果在余杭的时候,出了点事……那个县令吧,是真的没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
看着赵庆一脸为难,连眉尾都在用力,拼命斟酌着用词的样子。
姜禾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指尖叩了叩桌面,微蹙着眉,打断了赵庆。
“那个开闸的不会就是顾沛吧?”
赵庆一愣,脱口而出:“啊?嫂子你怎么知道的?”
姜禾没说话,她缓缓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等不到顾沛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这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更加离谱的发展。
这昨天还在感慨,这开闸放水之人,胸怀大义,实在是有侠气。
这下好了,这人就是她相公。
姜禾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一瞬间的窒息感,险些叫她背过气去。
“嫂子?嫂子你没事吧?”
赵庆惊恐地看着姜禾,她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灰暗了下去,甚至整个人晃了晃。
恰好窗外风声呼啸,夹杂着炎热夏日罕见的凉意,硬是叫姜禾生生回过神来。
“没事。”她疲倦地擡起目光,哑着嗓子问:“那他人呢?”
“跑……跑了。”
不知为何,赵庆总觉得姜禾此刻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却有种叫他直觉危险的气场。
他是一点不敢耽误,不等姜禾问,便一五一十全交代了:“顾哥那个县令不会放过他的,他得先躲一躲,但没告诉我去哪了。我跟着他是军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走之前也被盘问了好几遍。”
“但他走之前叮嘱我一定要去梁家村找你,可我去了,那在修房子啊,看到那唯一一个女子,我还以为是嫂子,还没走近呢,她身边那个人身手好得离谱,我俩差点打起来。然后他们才告诉我,你带着孩子们去京城了,就忙寻过来,这不就是耽误了一点时间。”
许是真的急了,赵庆语速极快,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他安全吗?”
赵庆忙点头:“安全的,顾哥身手好极了,一般人抓不住他的。他还说了,说那县令被可多事情绊住脚了,出了余杭,就一时半会就顾不上抓他了。顾哥说等他躲上一阵子就好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险恶,叫姜禾又是两眼一黑。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这一下把人家得罪透了,这京城还有他们一家落脚的地吗?
只是赵庆看起来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并不精通。
很多事情姜禾没法和他细说或者商量。
于是只好叫他吃了桌上的茶点,再把给顾沛买的包子全都递给了他。
结完账走出茶楼后,漫天乌云黑压压伏在头顶,将天地之间的距离压得只剩方寸,叫人觉得压抑至极、直喘不上气。
姜禾只觉得浑身得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脚步虚浮地朝着客栈走去。
这下她是真的需要缓一缓了。
“嫂子,嫂子。”
赵庆牵上马,跟在姜禾身后:“顾哥说,叫我先跟着你,但我要先回一趟村子,等我回来了上哪去找你啊?”
之前还觉得缺人手呢,这会人手送上门来了,姜禾也顾不上了。
这县令若是真背后有靠山,她这奶茶店也保不住啊……
姜禾把客栈名字报给了赵庆,又擡头看了眼天色。风卷着尘沙,肆无忌惮地擦过发丝。
这雨眼看着就是要下下来了,便忙催促他快走。
等到姜禾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那豆大的雨滴滴答答地便落下来了。
这雨倒是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姜禾呆坐在床边,思绪乱得是怎么也理不清。
自古民不与官斗,顾沛这得罪了人家县令,这之后到底还有没有安稳日子可以过了啊。
她虽和长公主有一面之缘,和杨家兄妹关系不错。
但这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又岂是她玩得明白的。
她真的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公正”律法之上吗?
雨水滴滴答答砸在窗棂上,姜禾回过神,下意识便起身准备去合上窗。
只是她刚走到窗边,便听见外头青杨那屋似乎有什么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窗子,姜禾僵在原地。可仔细听,耳边却只有滴滴答答的绵密雨声。刚刚的动静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或许只是风吹动窗子的声音,姜禾长舒一口气,她伸手关上窗,直感叹自己是太过于紧张了。
她对这个时代一切适应良好,可唯独在面对权贵的时候,展现出了十分的不信任。
科举兴盛,文官政治兴盛。官僚队伍那么庞大,就算摄政王再公正清明,他又怎么可能盯得到每个细枝末节的地方?
那县令若是真要报复,这可如何是好啊……躲上一阵子,真的可以解决事情吗?
青杨干劲这么足,顾沛若是背了案底,他可一辈子和官场无缘了啊。
窗外又传来一声闷闷地雷响,像是从云层里传出来的。
青杨那屋的窗也得关上,那桌子就靠着窗,可别打湿了他的书。
就算考不了科举,这书也是真金白银买的。
只是姜禾的目光刚落在那床边的桌子上时,她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便僵直在原地,一阵寒凉几乎是瞬间就攀上脊背,箍住了她的头皮。
那张桌子上有很明显的一滩水渍,隐喻可以看出是一个脚印的轮廓。
一个……男人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