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清醒梦(一)(2/2)
武卫横刀向前,将腰间的冷弩朝外一射。
圣人身边的两名武卫皆拔刀,将圣人和李知护在后面。
殿外那只冷箭所射出的讯息,早已被坊间高楼所捕捉,此刻河间王府,已涌入大片的金吾卫。
“你这河间王,今日便做到头了。”李洵掷下一句话来。
河间王却桀然而笑,他并不将李洵的话放在心上,“臣弟还有个秘密,陛下想不想知道?”
“是关于你那宝贵的诚太子殿下,真正的死因。”
李知一愣,手中的痛倒是被河间王的话所牵引去。
李洵眼眸,倏然因此发红。
李知看向圣人,如今面色已被激怒。
只见李洵猛地咳嗽起来,跨步上前死死抓住河间王脖颈间的衣襟,他目眦欲裂,大吼道:“说!给朕说!”
“诚太子,朕同皇后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文征,是文征呐。”
殿中是接连不断的笑声,河间王饶有兴致地瞧看李洵的变化。
“敢离间我同文征的情义,我现在便杀了你!”李洵抽出武卫的横刀,已经扬起。
河间王又是大笑,他坐于高台之上仰和不起,“君臣情义,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冷目,“你现在杀了我,世上便永无可同文征对峙之人!”
“留着我仍在这河间王府逍遥快活,等文征回长安,臣弟可是有办法,让他吐出真话来。”
李洵手中的横刀,倏然就松了力。
他有些动摇了。
李知见状,忙道:“陛下,河间王府上有密道,不可轻信!他这是肆意攀咬,拖延之术!”
“你这贱婢,该杀!”
李知颤着手,朝他冷笑:“河间王手中沾染的人命,也不差妾一条了。”
河间王打量着李知,她着六局的宫袍,可李洵却将他带在身边。
他若未记错,今早武德殿前立在外头的也有她。
“陛下带着这位在身边做什么?”河间王直起身,慢慢言:“她的容貌既不像先皇后,性子也不如陈婕妤,陛下带着她,是为了什么?”
见李洵不答,他便将地上的柳娘扶起,复又拉入怀中,扯笑道:“既不是旧爱,那便是新欢了。”
李知死盯着他,恨声言:“目无尊卑,欺君罔上,河间王,这可不叫做没有野心。”
铮然一声,李洵手中的横刀已抛至地上。
他转过身,掷下一句话,“封抄了王府,将他那暗道查出来。”
“至于河间王,拘回宫中,朕亲自看守。”
李知垂目,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手心间的血仍在触目惊心地滴落,她的右手,活像杀了人一般。
“先去坊间找位医正处理一下。”李洵的视线落在李知的右手。
他擡步朝前,行得很慢,于一旁的武卫吩咐,“杀了河间王身边的女婢。”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叫。
“柳娘!”
李知未敢回头,径直跟着圣人出了这满目辉光的大殿。
朱门外,却是铺面而来的血腥味。
阶下,树前,水边,都是伏地不动的尸体。
金吾卫自接到讯息,是一路杀进来的,园中女婢侍从,皆屠尽。
李知的眼不知该落于何处,只觉脑中目眩,天地倾倒。
她喘息起来,隔步一行的血迹自地上一瞬得蔓延自她衣间。
李知颤抖地举起双手,入目的血水,没由来地令人心慌。
她步子不稳,面色苍白,眸中如受惊一般,手心间的血迹因这剧烈的抖动而蜿蜒,她喃喃道:“怎么……怎么全是血……”
怎么双手都是血。
我的双手怎么满是血。
她惶恐不解,紧紧闭眼,复而猛然睁开,入目仍是满目殷红,掌心尚且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
我何时杀人了。
“李知。”
“李娘子。”
“怎么了?”
“你怎么了?”
耳边是一阵阵如沉水般的询问,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李知分辨不清,她如受惊的鸟儿,半步也迈不出去。额上冷汗高挂,她颤抖着胸腔出声,“我好像……杀人了。”
脑中的弦崩断,耳中只余嗡嗡声,眼前满目鲜红已被黑幕替代,清明不复,李知彻底昏倒于地。
大团黑雾弥漫,包裹周身,此刻天旋地转,就在撑不住时,被逼得睁眼。
“阿耶,我也想去宫宴!”七岁的小昭九缠着父亲不放手,一个劲儿地撒娇,“鲁三娘都去了,我也想去,阿耶求求你了。”
“昭九那宫里有吃人的妖怪,可不许去。”
小昭九被唬了一跳,她揉揉眼,有些害怕偏还要驳道:“为何鲁三娘的阿耶要带她去。”
“鲁郡公替她女娘请了神佛庇佑,自是不怕的。”
“阿耶也不愿为我请一个!”小昭九不忿,踩着步子生气地跑了。
“这孩子,你都快唬不住她了。”陈徽仙笑着。
李使期拉着夫人的手,无奈道:“等昭九再长大些便好了。”
黑雾再次袭来,眼前人已似雾非雾,似清非清。
声音如丝般一缕一缕的飘散,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沉沦。
而后,消散不清的声音又慢慢聚在一处。
“阿耶今晚赴宫宴,可别贪酒。”十五岁的李知已然懂得,阿耶不让她入宫。
“这舞起来,喝起来,如何能控制。”李使期笑着理好衣襟,“年年这宴,倒是过得无趣。”
陈徽仙瞪他,“昭九的话也不错。”
十五岁的李知注视着阿耶阿娘远走的背影,消失不见,又忽而折回,带着怒目。
她正疑惑,恍然见身上的衣裙已着外袍,早已不是夏日。
阿耶的话也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我可许你写册注书,可许你不嫁人,可许你离长安城外万里广阔处,但我不许你,沾染进权欲的漩涡中。”
李知猛得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