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拿帖宴(一)(2/2)
这盘中的鱼食皆依自己意愿而投,观席上有鱼食者大多心浮气躁,颇为不屑之态,而无鱼食者恰恰相反,只是这流水宴上,无主人,无流觞,众人面上神态虽各异,但却出奇地安静。
这实在太过诡异。
谢愈与胡咏思相视一眼,皆倾身将碟中鱼食撒入水中。
既然来了,便也退却不得。
且让他二人瞧瞧,这拿帖宴卖得是什么关子。
曲水流觞依岸而建,而不远处湖心之上的帘子被掀起,探出位妙曼女娘,裙系环佩,手中端着一方碗碟,自那笔直的水廊处行来,一步一响。
此刻曲水宴上已是人满,除了擡头的主座。
李知盯着那位头戴帷帽的女娘,想来这位,便是今日的“代主家”。
“诸位郎君,府门已闭,今日之宴仍从曲水流觞起。”
话毕,那位女娘屈膝跪坐于主位,将那流觞放置水面。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那方流觞之上。
春溪淙淙,清亮见底,流觞首先停在了对岸的一位青衣郎君身前。
“今日题词为茶,郎君打头,格律不限,请先行。”
那青衣郎微顿首,思索一番,而后言道:“休避酒煎香。”
李知在旁立得规矩,唇却轻扬,这句以酒迎茶,字虽用得巧,却是不免浮些俗气。
帷帽女娘笔下簌簌,招手示意,一旁的女婢便拿着雕金的竹勾行至青衣郎面前,微碰流觞。
这一次,流觞停在一位身前有鱼食的郎君跟前。
那郎君够着身子瞧了眼,轻“嚯”了一声,继而神色有些艳羡,却只能遗憾地朝那女婢招手。
流觞方又随溪而动了。
李知清丽眸子微动,原来这鱼食是来划分曲水宴的参与者,倒是别出心裁十分省事。
“雨惊空袅烟。”
李知微转头,雨中茶烟似风似雾,空无一物,尤为象形添雅。
胡咏思瞧看了半天,心下已经知晓这鱼食的意味了,如今见这流觞将要行至身前,不由得紧张几分。
那一团红鲤随着流觞追赶,胡咏思一双眼都落在那流觞之上,眼瞅着已掠过,他才微松了口气。
红鲤调皮,轻撞了下,便见流觞缓缓打了个转,落在了谢愈身前。
而杯中无酒,却装着一物。
溪上所映照的三人,两坐一立,俱是一愣。
李知眸子微缩,她才知晓原来有鱼食的郎君,露出那般叹息之情,是因为杯中之物太过吸引人。
那是唐初所制的开元钱。
而且是一枚金开元通宝。
“郎君请。”
谢愈因那女娘的话,回过神,视线从开元通宝之上移开。
他默了半瞬,温然开口:“一品霜泠雪。”
席上有些风雅人士皆擡目,此月正逢大雪,无根之水作饮,清冽甘醇,乃是极佳雅致。
李知浅笑,手心微动,目落在他清正的背影上。
谢清让作诗向来喜于人相和,既不高了你去,也不落你之下,今日倒是微露了几分自己诗中的灵气。
余下身前停流觞之人相作,大都无趣浅显,李知便散了些心神不再去听。
她转而盯着那带帷帽的女娘瞧看起来。
女娘跪坐得端正,身上颇有贵女世家所教行的规矩,李知视线移上女娘腰间环佩,她忽而意识到,这是拿帖宴,是河间王探花宴所需要的入席资格。
而眼下的曲水流觞,又是为了什么?
此一处的气氛太过恭敬有礼,李知属实很难……很难将他们,同那探花宴所相联系。
流觞只转了一圈,便被女婢推盏拾起。
那位跪坐于主座的女娘起身,朝众人微行礼,“今日曲水宴已闭,诸位郎君可在园中先作观赏,旁处阁院之上还有投壶酒令,郎君们请先尽兴,妾先退离。”
宴上众人便起身,缓步攀谈起来。
“我猜今日这曲水流觞宴魁首怕是那位紫衣郎君。”
“流觞的规矩向来只行一轮,今日也算是他运气好,那流觞未停在我身前。”
“呵呵呵自是自是,张七郎的才学小弟我一向是钦羡的。”
三人将话听了满耳,四下相看一番,擡步朝园林之中行。
李知微快了步子,她轻拍谢愈,擡手比划片刻。
谢愈抿唇,轻道:“我也有此疑惑。”
胡咏思一脸茫然,开口的话也是似顾忌非顾忌般的,“书童是何意思啊?”
谢愈便压声,“她说这宴瞧起来不像是拿帖宴,但是处处却透着怪异。”
胡咏思就着这话抱臂,瞧见作诗之时,他就也有些怀疑。
河间王是这般高雅之人?
就算是做戏,这席上无鱼食之人瞧着也不是碌碌之辈。
可这李三娘所说的怪异之处,也都有迹可循。
比如席上有鱼食之人所存在的意义,比如一直不露面的主人家,再比如流觞只凭运气过一圈便择魁首。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流觞之中静卧的一枚金开元通宝。
这可非寻常之人所能得。
“平康坊中曲那日碰上的陈四郎,胡兄可有在席上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