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大雪至(一)(2/2)
李使期开口,是掬了一把霜寒的话。
“外头天寒,先进去吧。”
檐下的雨滴下行缓慢,倏然掉落在小鱼的脖颈之中,他打了个哆嗦,便听见阿郎的话,抵着厚厚的窗衣传来。
“昭九在狱中,可还好?”
紧随着的是夫人的哽咽声,“刑部那般的去处,如何安好,昭九性子倔,便是受苦了也不愿叫我瞧看出来。”
“昭九走前在我手心上……”
而后的话因着呼啸着的风,小鱼并未听清,他抖了抖衣上所遗落的水珠,迈步朝外。
“小鱼!”
石板桥下是莫雨在招手。
他快步朝前去,“莫雨阿姊唤我作甚?”
莫雨将他拉至一旁的山石后处,“我来是向你打听三娘的事儿,如今夫人回来可有说三娘何时能出了牢狱?”
小鱼摇摇头,“这我也并不知晓。”他扭头,擡起下巴朝堂厅一点,“喏,如今夫人正在同阿郎说呢。”
莫雨垫着脚去瞧,心下却是乱如麻。
“烟云为着三娘这儿事,几日未进米水了。”
烟云上次从牢狱之中回来,已是内疚极了,口中只言当初若是死在刑部牢狱之中,也不会害得三娘去吃这一番苦头。
烟云已不吃不喝了好几日,三娘现下也无消息,只一人她晕头转向,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鱼也叹了一声,“这事,你再去劝劝烟云阿姊,阿郎同夫人也未责怪她。”
她正要开口,便陈举快步走在了前头,阿郎跟在后面,也是步调微急。
小鱼也是瞧见了,忙摆正了身子,扭头撇下句话,“阿姊我先走一步,估摸阿郎是要出门,我得去套马。”
李使期的马停在了崇仁坊的扶遥堂下,他径直上了二楼盘下一间包厢。
开窗,入眼便是松斋舍。
那正是谢愈暂住的旅舍。
他已听闻,谢愈母妹俱已上京,只是折回本院并不便宜,这一处的舍屋也未退还。
李使期微朝陈举撇头,“去请谢五郎来此处。”
陈举抱臂,应了声是。
松斋舍门前的马车来来往往,出入之人也多是各地进京举子,这一处朝南走,便是平康坊,车马所通达之处多靠向南端。
李使期收回眼,脑中是陈徽仙在院中同自己所言的话。
河间王。
他无权掺杂进此案,但明日文书就下了,谢愈将协同刑部相办三娘的案子。
李使期捏着案上的杯子,喃喃自念,“薛重溟,你说的话,万分不可一信,也莫怪我弃你之言。”
他如今偏要同谢愈,染上瓜葛。
“李公。”
谢愈由着陈举带进来,他绕过屏风,朝李使期拱手。
“清让不必多此虚礼,快请坐。”
二人落座,李使期方才开口,“我今日原是不该来此的。”他握着茶杯,语气中是沉重与疲惫。
“三娘被系刑部,我连日奔走,也才将夫人送进狱中瞧望了一眼。”
案下的衣衫,被揉成了一团,其上,是谢愈的指节。
“三娘她”谢愈顿声,转而道:“昨日我见着胡尚书了,他说圣人将我二人点到刑部去督查此案,李公放心,我定会让,李知平平安安地出来。”
李使期眼底微红,却是长长叹气,“实不相瞒,三娘在狱中见着她母亲,在她手心中写下三个字来。”
谢愈一愣,“何字?”
“河间王。”
“我知,这人清让查起来必是难办,但也请在此人身上多停留些。”李使期哽咽起来,“三娘的性命,托付在谢五郎手中了。”
李使期起身,朝他一拜。
“李公,不必!”
谢愈忙起身扶住他将拜的手,“即便我同三娘不相识,此案我也必是会查到底,更何况,李三娘是我的学生。”
他微顿,温声接了下去,“也是我爱重之人。”
“河间王既是三娘放出来的消息,我自会去探查一番。不畏权贵,亦是我补阙本分。”
李使期心中钝痛,谢愈所追求的本分,在此一朝中显得由为尖锐。
“如今她在狱中是为谁挡着的风浪。”
为谁呢?
此话厢房间的二人,心知肚明。
李使期低低叹了口气,“当初,三娘背着我同她母亲,执意入宫,也不知究竟是为着什么。开女学之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到三娘头上。”
谢愈心底所翻滚着的,脑中所汹涌着的,全都堵在喉中,发不出声。
他垂眼,三娘不愿告诉的事,自己也无权利相告。
末了,他只轻言:“三娘或有她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