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水将倾(二)(2/2)
闻言,那昆仑奴乌黑的瞳仁向上望,干裂的嘴唇微张。
典正便转过头朝她道:“女娘可瞧仔细些,这昆仑奴你当真不识吗?”
烟云愤愤点头,“当真不识。”
典正扯唇,也不同她废话,径直招手。
身后的两人会意朝前,下一刻,烟云的双手就被按负于后,迫使她跪下。
烟云大惊,她失声叫道:“典正这是何意!我不识难道还要逼供吗!”
坐在一旁记述的书吏见状,心下也觉不妥,他小声朝典正嘀咕,“这是否,太坏了些规矩。”
那典正哼了声,颇为不屑,“这女婢将才神色明明惊恐而后稍愣,再才愤怒。”
“此婢定然是与这昆仑奴认识。”
典正微偏过头,丢了句话在书吏耳边。
“张侍郎交付的事儿,便是要朝着他想要的结果去办。”
书吏心下了然,不再言语。
“动手。”
烟云盯着他,用力挣扎,背上的桎梏便更紧了些,压得她跪坐于地,动弹不得。
身前,是一桶装满汁水的罐子。
小吏用力扳起她的下巴,擡手舀了一碗醋汁,自她鼻中灌去。
烟云偏开头,狠狠挣扎,她被呛着,仍是啐道:“刑部的案子,原是这般办的,我若是还能活着命出去,定要去叩阍!”
典正听此眉头一竖,亲自将那碗接过,在桶中舀了一碗又一碗,径直朝她鼻间灌去。
“一个奴婢,也配去叩阍。”
烟雨猛烈地喘息起来,倒卧在地,已有些发不出声了,她表情扭曲起来,恐惧之下是溢满的愤恨,她恨恨地盯着典正。
“我劝你想清楚,说谎的人出不去刑部,你若是不想清楚,连累的,可是你服侍的女娘。”
烟云撑起身来,她呼吸急促,抓住他的衣袍,“此事干我家娘子什么事!”
典正扯开她的手,冷冷甩下一句话,“我再问一遍,女娘三年前同这昆仑奴认得吗?”
还未等烟云言,他便又丢下句话,“我知道你先前在撒谎,这次唯一的机会,想好了答,你家女娘的命可就看你诚不诚实了。”
烟云脸色苍白,她颤抖着肩,又向那昆仑奴望去。
她想,应该说实话。
三娘未犯什么罪,三娘心善,救济了这个白眼狼的乞儿。
烟云便张开口,“认识……”
那一碗醋便又从她鼻息间灌进来了。
她瘫于地,猛烈地弓起身来。
“这次是实话吗?你当真与那昆仑奴相识?”
烟云闭着眼,从牙缝之中挤出句来,“是,是实话。”
典正笑起来,亲自弯身将她扶起来,“早说实话,何苦受这罪。”
烟云用力抽开典正的手,眸子死死盯着昆仑奴。
那乌黑的眼却忽地移开,极不自在地望向旁处。
刑部的急报如飞矢,传入两仪殿之上。
谢愈隔着雨帘,望向门外走来之人。
“回禀圣人,这是李知身边的女婢的画押,已同那昆仑奴相认,确是三年前,李知救济过这位昆仑奴。”
那封画押被递上圣人跟前,李洵猛烈地咳嗽起来。
“李御史瞧瞧吧。”
李使期从殿头官手中接下,看向最后的落款——烟云。
他又细细瞧看了一番烟云的供诉,手中的纸蓦然颤抖起来。
“三娘即使是救济过这昆仑奴,但是也绝不会故意助他开脱!”
张修坐于那儿,笑答:“这便是后续请李三娘到刑部对供的事儿了。”
“你!”李使期气得立不住。
殿中死寂,天公倾洒之意愈加猛烈,逐渐呼啸入耳。
直至二字,拉回众人思绪。
“那日。”
谢愈起身,拿起竹木笏,走向前朝圣人拜,“我也在场。”
薛海原本要言的话,便抵在了咽喉,他撇过头望向谢愈。
谢愈迎着两仪殿之上的目光,拱手言:“那昆仑奴凶残,全然不顾李娘子的安危,马奔得飞快,李娘子几次摇摇欲坠。”
“下官想,如若是相认,又是救济的恩人,因不至于这般被对待吧。”
坐着端直的胡咏思听见此话,心下不由啧啧叹息。
原来,谢愈那日在太极殿之外同自己所言,竟是实话。
见谢愈开口,李使期眸子亮了亮,恍然回了些神过来,“正是!那日亏得谢拾遗,接住了自马上摔下来的三娘,想来金吾卫的中郎将也应是瞧见了。”
张修笑了一声,“这自是好办,谢补阙跟着一起去刑部走一趟不就得了。”
他侧身朝圣人拜,“还请圣人让李司籍同下官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