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第45章（2/2）

“您瞧着多，每样儿不过三两口的量，母妃吃着便是。”王妃根据她的口味调了几道菜品的顺序，一边道：“爷难得精神头好，却怕扰了您休憩，是以先在景晨院用了些才赶过来，您老放心便是。”

四喜被拦下，回到了周太妃身边继续伺候她用膳。

府里没有食不言的讲究，和往常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三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聊，直到——门外传来连片的沉闷脚步声。

恭亲王停了话头，握紧王妃的手，沉默半晌，他叹息一声，“晩玉，本王对不住你。”

王妃摇摇头，悄然红了眼眶，她强笑道：“爷这话便见外了，夫妻本就该同舟共济，难不成妾在您眼中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周太妃也放下碗筷，擦了擦唇角，“既然客人已经来了，你们也别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去吧。”

目送儿子儿媳离开，周太妃撑着桌子起身，脚下却有些踉跄，四喜慌忙搀住她，“太妃……”

“无妨。”周太妃朝她摆摆手，重新挺直腰背，“准备进宫。”

日头高升，福宁殿内，宋太后叫人看茶，“才两日不见，周姐姐又变了许多。”

周太妃坐在下首，神情自若，“心境变了，人自然也就变了。”

宋太后仔细看她，恍惚道：“我们都老了。”

她们很久未曾认真看过彼此的模样了，记忆中清丽脱俗的美丽女子已经生出了白发和皱纹，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梗在两人中间的仇恨，她没想到，周太妃还会主动来找她。

“恭亲王所行乃谋逆之事，大逆不道，周姐姐寻哀家只是徒劳，皇帝翅膀早就硬了。”宋太后撇着茶碗浮沫，不再看她。

“吾儿敢作敢当，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臣妾今日来寻太后娘娘，并不奢望你为此事求情，只是想为当年之事求一个答案。”周太妃看着宋太后，一字一顿道：“延兴元年九月。”

宋太后手腕轻抖，擡眼看她。

“这么多年，臣妾有件事一直想不通，若娘娘当真以为自己落胎是臣妾动的手脚，为何还愿抱养臣妾这个‘仇人’所生的三皇子。”周太妃没有在意宋太后的神情，目光自顾落在虚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许多年前，她也曾是东宫内数一数二的宠妾，又生了大皇子，连太子妃都一度要避她锋芒，后来先帝登基不久，元后宋氏便难产离世，而她则诞下了三皇子，中宫无后，周太妃以为自己能搏一搏，先帝却又迎了元后妹妹小宋氏入主中宫。

希望破灭，她是有过不甘心，周太妃并不忌讳承认自己的野心，何况这宫里的女人，没有野心的早已成了井中枯骨，但在看透了先帝的本性后，她明白自己的位份已经到顶了，没了盼头，她只想好好抚育自己两个孩子长大，可偏偏连这样简单的心愿依旧被无情剥夺。

延兴元年九月，怀孕五月的新后意外落胎，所有证据指向她。

周太妃目光重新聚焦，因为谋害皇嗣，她被打入冷宫，已经入了尚书房的大儿子直接搬去了皇子所，小儿子则被记在了皇后名下，她曾经以为这是皇后的报复，想让她也体会一下骨肉离散的痛苦，可冷静下来，却发现了问题。

“当年落胎后，娘娘发现自己不能再生育了吧，因此将计就计，把臣妾的小儿子抱到自己名下，若非十年前立太子时，二皇子冲动之下说漏了嘴，三皇子便真成了你亲生亲养的嫡子，哪怕后来真相暴露，真正的凶手姚贵妃伏罪，你依然干干净净，如此简单逆转颓势，一箭三雕，娘娘不愧是宋太师亲自养大的孩子。”

安静的大殿内，只剩下周太妃鼓掌的声音。

宋太后放下茶碗，缓声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哀家当年失了佑安，悲痛欲绝之下，哪还有什么心力去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哀家确实冤枉了周姐姐，但当时是陛下将所有证据摆在了哀家面前，冤有头债有主，周姐姐莫要恨错了人。”

“娘娘不愿承认也无妨。”周太妃轻笑，“反正晏儿这一走，臣妾也没什么好活的了，不过临死前有些话不吐不快，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要骗别人也就算了，希望太后娘娘别把自己也给骗过去了。”

“娘娘今日便当臣妾没来过吧。”周太妃施施然起身，“臣妾告退。”

她说着，当真扭身出了福宁殿。

宋太后目光追着她离开的背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干安帝。

她霍然明白过来，周太妃那些话，原来并非要说与她听，话里多少真假也不重要，她只是想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临了还要用一个离间计，宋太后苦笑，周太妃还真是煞费苦心。

门外，干安帝静静站在原地，只在周太妃路过时，低声喊了一句，“母妃。”

周太妃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大步离开了寿康宫。

干安帝看着在日光下消失的人影，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又回头看了眼福宁殿内的宋太后，他欠身告退。

这出戏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