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三合一)(2/2)
“什么?”皇帝愣住,不明白这个女人竟然能如此大胆,当着天子的面说自己有反心。
姜秋叶道:“陛下,臣妇一生不顺,从小偏僻乡野长大,未读过圣贤书。臣妇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当初也是因贪慕荣华富贵,才嫁给了祁王。可在与祁王的这段婚姻之中,他心存良善,将天下万民与陛下深放心中,一心为大晋讨回当年之耻。臣妇无德,是祁王教会臣妇世间良道。”
她说着,哽咽一番,“陛下,臣妇不敢隐瞒陛下,臣妇有罪!其罪当诛!臣妇曾因虚荣,试图怂恿祁王造反,可他却将臣妇狠狠教训了一通,甚至因此有过很长一段时日冷淡臣妇。陛下,天下人皆可能有反心,臣妇也好,市井小民也罢,皆被尘世繁华所迷惑心智。可臣妇知晓,祁王绝对不是这其中一人!”
皇帝瞪着眼睛,手指微颤,仔细观察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祁王妃。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包天,在天子面前说出这一番砍头之语。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急咳,平缓下来后,重新看回她的脸上
虽是大胆,可是她面上人畜无害,美到极至,却眼神坚定,似乎抛下一切,说尽一切肺腑之言,将诚心撕开。
“他为何......绝不是这其中一人?只是因为你亲近于他,便信任于他?”
姜秋叶摇了摇头,“陛下,这么多年,祁王心性如何,陛下作为兄长,定然知晓。祁王,为天下万民代罪,更为启元皇后代罪!”
皇帝没有应答,只是听到启元皇后之名,两手一紧,眯起了双眼。
她抓住手中的大袖,强迫自己看回眼神漆黑的皇帝,道:“陛下,祁王曾对臣妇t说过,启元皇后这一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初听信了那巫术士之言。她后悔自己的糊涂,更后悔自己的偏心。在她离去那晚,她以死要求祁王,在她遗体前立下誓言,此生尽心竭力辅佐陛下,绝不觊觎天子之位,如违此誓,凌迟受死!”
看着皇帝似乎陷入沉默与回忆之中,动之以情,她做了,现在便要晓之以理。
“陛下,如今骊国对我大晋虎视眈眈,前些时日的边境袭扰,便是试探。这一点,不必臣妇多说,陛下定然知晓。此次试探,虽有怀化大将军亲自带兵镇压,可仅仅只是骊国野心的开端。”
“骊国国主燕悻,得位之行,名不正言不顺,当年屠城,不得民心,如今执政依旧不稳,且至今建国不过十多余年。而我大晋自停战这些年来,得力于新政施行,蒸蒸日上,武力昌盛,如今乃是北伐最好的时机。若求和十数年,骊国定然发展壮大,到时他们南下势在必行,而大晋却错失如此良机,乃是得不偿失。”
她直视着前方,眼神更加坚定,道:“而祁王殿下,将帅之才。当初五千兵马大败骊国三万铁骑,威震骊国小儿,那一战便使得他们胆战心惊,数年不敢攻伐。若是此刻关键时机,祁王被杀,骊国定然会无视求和,大举南下。陛下,若想从骊国野心中保下大晋!祁王,杀不得!”
“陛下,祁王,乃真心遵您为兄长,他恪守诺言,曾因臣妇一己之私大怒。如今臣妇饱读圣贤,知晓天子大道,与祁王殿下水中蒹葭,天上鸳鸯。臣妇愿为祁王代过一切罪责,曾经有反心的人,是臣妇!而非祁王啊,陛下!”
皇帝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叩首趴在下方的姜秋叶,如此卑微,阴冷道:“为祁王代过一切罪责?你可知祁王如今之罪,可判下凌迟?”
姜秋叶擡头,双眼通红,两行眼泪留下,如此美人,怎能不让人心软?
“陛下,即便凌迟,臣妇也愿。求陛下,赐臣妇死罪!”
说完,她又再次重重磕下一头,原本瓷白的额头红了一片。
皇帝叹息,“祁王如今所犯之罪,乃谋逆,证据确凿。那刺客密信之上带有,祁王印信。”
姜秋叶心头一紧,难道她说了这么多,皇帝还是不放过季辞吗?
只听他又道:“简兮身患病症,如今一人在诏狱,怕是吃不好。朕允你,每日可送一份药膳,交给内侍监,替你送入狱中。朕会派三司,继续细查这谋逆案。”
皇帝声音低沉,想到启元皇后,想到自己儿时最宠爱的幼弟简兮,终是不忍。
姜秋叶心中大喜过望,再次叩首,“臣妇替祁王,叩谢陛下隆恩!”
“嗯,朕总算知晓,为何祁王非你不可了。”
他见过无数女人,有妩媚者,有单纯者,有聪慧者,亦有胆大妄为者。可像祁王妃这般,集齐所有,他首次见。而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妇人,在死亡威胁之下,还依旧能逻辑清晰,字字句句,说到人心坎之上。
皇帝终于勾唇一笑,“这些时日,你便待在淑妃的永和宫中,每日为朕也备一份药膳,你看可好?”
“是陛下!臣妇紧尊圣命!”
她不知为何皇帝要让她待在宫中,她实在不信是因为自己所制药膳。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总归为季辞寻到了一线生机,如今三司共同查案,她并不能伸手掺合。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
京郊诏狱之中,火光昏暗,一条漆黑而冗长的甬道之后是一间密闭囚室。李公公带着食盒走过,忽感身上些许阴冷,手中拂尘微微一颤。
狱卒将门打开后,便是一袭囚服的季辞,手腕和脚腕还带着刑具。好在在皇帝的旨意下,还没有受过刑,身上算干净。
听到声音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向自己颔首简单行礼的李公公,“老奴参见祁王殿下。”
季辞扯了扯嘴角,道:“李公公不必如此客气,想必本王很快便不是祁王了。”
李公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上的食盒放上桌,往前一推,道:“王爷近些时日,想来在狱中食不下咽。这狱卒小吏啊,平日里都是些些插科打诨的,定然慢待了王爷。”
他听闻后只是面无表情一瞥食盒,道:“本王既是阶下囚,怎能与他人区别对待,李公公请回吧。”
李公公见状笑了笑,直接上前将食盒打开,用热水保温的汤碗被擡出,道:“王爷确定不要吗?”
季辞在看到那碗中食物时便愣住,是他最爱的一道乌鸡汤,他那小妻子的手艺,他一眼便能看出来,猛地擡头看向李公公不解,“王妃?”
李公公不能多嘴,只是简单道:“这是陛下亲允王妃,每日向诏狱中,为王爷送一份亲手所制药膳。王妃昨夜求见了陛下,一席话深得陛下心意,便亲自下令,让三司重审王爷谋逆案。这些可都是祁王妃为王爷求来的。”
季辞震惊地擡手将碗拿近,他知晓自己妻子本性,自私自利,一旦大难临头,便极有可能飞走不见人影。他实在没想到,她竟依旧为他急忙奔走,还求来了皇帝重查案件的旨意。
李公公见他不再推拒,便福身行礼,直接退出囚室。
囚室大门再次被铁锁牢牢锁住,除了高窗外的月光,屋内漆黑阴冷。他将那乌鸡汤擡起,慢慢一饮而尽,还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那美食流入腹中,瞬间温暖了他的全身,还有冰冷的心。唯独她能给他带来的餍足之感再次袭来,让他不由闭眼轻轻叹气。
再也难以抑制他对她的思念,心中野火燎原。
他放下手中空碗,擡头从那极小的窗外看出去,只可惜,他如今见不到她。
知晓他的处境,她是否会害怕,会着急,会思念?
也不知她身体的蛊毒如何,既然能进宫,或许是已经通过了何种方法拿到了这个月的解药。
如此他便能安心些许,这个傻子,他怎能不爱?
……
接下来的时日,姜秋叶每日待在永和宫中,在晚膳时分,分别做两份药膳,一份交予淑妃,一份交予内侍监。
盯着季辞的人太多,她心绪不宁,又与王府一干众人难以联系,只能靠着淑妃打探三司对季辞案件的进展。
听闻如今已是第三番会审,而新的证据却一直未出现。此次案件的关键在于那枚祁王印信,皇帝下旨,彻查祁王府所有人。
而姜秋叶也在试图回忆季辞身边之人,寻找可疑之处。
如今能靠近书房的人,除了自己,便是天去,符叔,还有偶尔去书房伺候自己的明月。
天去据说从小便被启元皇后安排在季辞身边,一同长大,虽然先晋灭国,两人分开数年,但后来回到季辞身边,他也确实忠心耿耿办事。
符叔她所了解不多,看他年纪,与季辞对此人的信任程度,定然多年在王府恪守职责。
而剩下一人,便是明月。
明月么?
她最初是在梧桐院照顾自己,因成习惯,在成为郡王妃后,便跟随她来到主院中伺候。
姜秋叶站在永和宫前,看着天逐渐阴沉,心中游过一丝不详之感。她直觉,此次对季辞的出手,只是一个开始,有人在背后下了一盘棋。
可是对方的下一步为何,目的为何,她始终思索不出。
十日后,盛京城下了一场暴雨,淑妃因着回永和宫路上沾了水,吹了风,回到寝宫后便染了风寒倒下。
原本姜秋叶每日都跟随淑妃一同入养心殿,送每日为皇帝所做的治疗咽喉肿痛的药膳。如今淑妃病倒,便改由姜秋叶独自送去。
听闻前些天皇后探病侍疾,却不知为何惹了皇帝暴怒,大骂她一通,还砸了东西,将她赶出养心殿。
姜秋叶踏过地上的水渍,上了月台,本以为将药膳交给内侍便好,没想到皇帝却亲自唤了她进入。
他的病症似乎比往日严重了些许,近些日子都未上朝,躺在龙床之上低声喃喃自语,整日竟只能吃得下她亲做的这一顿药膳。
姜秋叶上前,先朝着皇帝跪拜,获得许可后才起身靠近。李公公上前,将皇帝从床榻上扶起,又垫了几个枕在他身后。
皇帝一手揉着脖颈,一边清了清嗓子,才接过姜秋叶手中的汤碗。李公公拿出银针上前,入汤检验一番后,皇帝才缓缓将其饮下。
片刻后,姜秋叶收回空碗,听着皇帝含着痰的嘶哑嗓t音传入耳中,“如今,没想到朕也到了这大限之日,也只能吃得下祁王妃亲手制的了。”
李公公听闻后大惊,立即跪下,声音颤抖道:“陛下!陛下乃万岁啊,莫要胡说啊,这岂不是折煞了奴婢!”
姜秋叶面色也有些惊讶,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公公,又看了看长时间食欲不振,而导致两眼凹陷发青的皇帝,她明明记得,那日进宫见他时,还是精神抖擞的模样,却未想到真叫病来如山倒。
她也立刻起身跟着跪下,道:“陛下只是咽喉之症,必能治愈。”
皇帝低头,轻轻摇了摇,让李公公退下,殿中只留下姜秋叶一人。
他闭眼片刻,姜秋叶也不敢起身,而后他忽然道:“这些时日什么都难以入腹,虽非厌食之症,却也差不多体会到了简兮这些年的苦。仅仅半月而已,而他却是近十年。也难怪他轻易便沉沦于你,别说简兮,如今连朕也离不开你亲手制的药膳了。”
姜秋叶看着明明正直壮年,却似已垂暮的皇帝,虽不是明君,不是好兄长,这些年却也是为晋国殚精竭虑,她心有波澜,“陛下,王爷自认识臣妇的这些时日里,他很努力,努力着想要治愈自己的身体,好好生活。陛下乃天下之主,天下是否动荡皆系于陛下,所以陛下也应当努力,莫要说出大限之语。”
皇帝看着她笑了笑,擡手让她起来,又招了招手,示意她落座于榻边一张圆椅之上。
殿外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听着那雨声,皇帝忽而一笑,“年幼之时,简兮便是贪玩。母后时常于春季,拿了父皇许可,带朕与简兮出宫郊游。朕喜风筝,简兮喜下河凫水。还记得有一次,已经到了干阳城郊,却是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朕与母后决定摆驾回宫,没想到他这顽皮小儿,竟自己一人偷跑,淋着大雨入河中捉鱼,回来后便染了风寒。”
姜秋叶一怔,回忆着季辞那番冰冷木头的模样,没想到幼时竟是这般模样,不由跟着失声一笑。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御前失仪,立刻收回那笑,低头道:“臣妇失态了,陛下恕罪。”
“这有何?无谓,本就是一家人。”
皇帝看向远方,神情有些呆滞,道:“朕这一生,从太子到这个位置,一直都是明枪暗箭,信任之人皆数背叛。你想啊,连朕的母后都能背叛朕,朕究竟如何才能对简兮真正放下心防。”
姜秋叶垂眸,“王爷定然了解陛下的难处。”
“朕登皇位,脚下踩的是万千白骨,而后便猜忌了简兮半辈子。朕自己的身体,朕知道,如今病入膏肓时,才忽然间回忆起儿时往事。回忆起父皇,简兮,还有母后。他可是朕儿时,最为宠爱的幼弟。每每入梦,只求回溯。可惜,天不遂人愿。朕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也不知他可还愿原谅朕......”
“陛下!”姜秋叶打断他的话,“陛下,王爷从未怪过陛下。所以这些年来,无论陛下做什么,王爷都一心为陛下,恪守自己的誓言。”
她说完这话后,又立刻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跪下行礼道:“陛下,臣妇虽不是医师,医术不及太医令。可既然陛下能顺利服用臣妇药膳,臣妇请求陛下,允许臣妇每日为陛下备下一日三餐,直到陛下痊愈。”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突如其来的想法。
按照以往正常的她,既然皇帝如此猜忌季辞,不如死了最好。可现如今,她好像更想......守护住他们自儿时的那份兄弟情义。
毕竟她的简兮哥哥,自先晋灭国起,便失去了父皇,失去母后,失去希冀,失去一切。如今,他好像剩下的不多了。
她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皇帝看着她坚定的神情,颔首应下,“朕允了。”
从那日起,姜秋叶便在皇帝的旨意下,与太医院一同制定治疗药方。淑妃的风寒一直不见好,她便每日三餐准时送药膳至养心殿。
每日到养心殿伺候时,皇帝都会不由自主地说起儿时与季辞的趣事。
没想到皇帝的病症却是愈发严重起来,短短数日,他喉咙处变得肿大,到了如今竟说不出话。太医们束手无策,好在他还能喝下姜秋叶的药膳汤羹。
而皇帝在姜秋叶面前最后一次说话,便是在咒骂季康与季桑两人,不堪大用,根本无法继承大统。一个心狠手辣,太过阴毒。一个单纯天真,太过愚昧。他拒绝了所有皇子的侍疾,就连皇后的面也不愿见。而淑妃也未曾好转,每日躺在永和宫中不能动弹。
看着皇帝每日痛苦万分,抓着嗓子瞪眼,已是许久未能上朝。朝中重臣不安,纷纷上书劝皇帝立梁王季康为储君,却不知为何,他在殿中大怒,竟将那奏折撕毁。
姜秋叶心中也是急切,她还是尝试着改变药方,令她没想到的是,皇帝确实因自己的药方好转些许,能重新发声。
是日,盛京阴雨不断,明明到了春末,却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原本永和宫中开得极为旺盛的桃树,也被这连日的雨水打落了花瓣,浸湿深根。
养心殿内安静异常,小太监们站在殿门口等着伺候,天空的雨滴拍打琉璃瓦顶之上。忽然听闻殿内一声重物倒地的惊响,紧接着李公公连滚带爬地从殿中奔出,竟连带着摔下几个台阶,将衣服剐蹭破开。
他跪在白玉地面上,满脸泪水,大声喊道:“陛下!崩了——”
殿外众人震惊万分,一时间不知做出何反应,直到李公公又大吼了一声:“陛下——驾崩了——”
这时,值守在殿前的禁军才如梦初醒般冲了进去。
皇帝的死讯传入姜秋叶耳中时,她正在往太医院而去的路上,这消息太过突如其来,晴天霹雳,以至于她无法相信。
明明改善药膳之后,皇帝似有好转,能够开口发声。今日清晨她送药膳时,还能自己下地走路。
竟然没过半个时辰,便骤然驾崩。
姜秋叶手上的食盒掉落在地,直接转身往养心殿飞奔而去,不知为何,她眼皮开始猛烈跳了起来。
当她奔至养心殿时,殿门闭锁。各宫妃嫔,以及住在宫中的年幼小皇子们,都跪在殿前大声哭喊着。而有几个没有子嗣的妃子直接哭晕了过去。
历来皇帝驾崩,无子嗣的妃嫔殉葬乃是常规旧制。她们恐怕也想不到,明明皇帝正值盛年,竟会直接因疾而去。
见到淑妃被女官带着,也跪在地上掩面痛哭。姜秋叶想入寝殿看一眼崩逝的皇帝,可见被禁军围住的养心殿,她又停下脚步,便也随着跪到了淑妃身侧。而淑妃似乎情绪有些失控,并未理会自己身旁的她。
不久后,梁王与魏王,一众朝臣也纷纷赶了过来,跪在了前方。
随后李公公理理齐衣冠,在殿前跪下,再次大喊一声“哭踊——”,声声回荡,不绝于耳,众人哭声更甚。
她才终于意识到,皇帝竟然真的死了!
她心中似乎落空,这些时日,她真心希望这个狗皇帝能够痊愈。不知一人在狱中的季辞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将会如何。
他定然会难过,那是他的兄长,他再一次失去自己的亲人。
皇后匆匆赶来,已经迟到,却直接带着大理寺的人冲入寝殿之中。
天空的小雨淋湿了姜秋叶的发髻与肩头,不知为何,她看到皇后的模样时,心中不详之感更甚。
直觉告诉她,她似乎应该在此刻离开皇宫,可是想到自己祁王妃的身份,还有依然在狱中的季辞,硬生生将那份直觉压下,与众女眷跪在一起。
片刻后,皇后走出养心殿,四面环视一圈,视线扫过她,不带一丝感情,朝着禁军命令道:“陛下崩逝,封锁盛京!”
“祁王妃邱子叶!毒杀圣上,证据确凿,把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