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风渡(2/2)
那天的陈玄嗣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他吃了她亲手喂的糕点,还说了“少在意别人,多关心自己”这样像是关切的话语。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像是在安抚她,让她对他卸下防备,不再执着于把这封信交给祖父。
玉明怔怔地盯着铜盆里的水影,里面倒映着的那个人神情比哭还要难看。
所以其实,那天他所有的反常,那些她以为亲近的温暖,只是因为他想要拿到那封信,那封于他而言有用的信。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她间接害死了姑父?
如果那天她坚决的把信交还给祖父,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冰凉的锦帕敷在脸上,玉明忽然再忍不住了,痛苦地哭出了声,她极力克制着声音,房间里只剩下低声的哽咽。
彩云琉璃回来的时候,玉明躺在床榻间,似是已经睡熟了,衾被盖得严严实实。
琉璃也没有多想,拉上帐幔靠在榻上小憩,守了一整晚。
第二日仍是阴天,清晨就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琉璃一如往常拉起帐幔,她以为玉明是困得赖床不起。
楼下的车马都收拾好了,琉璃纵是再想纵容玉明多睡一阵,也没有办法拖延了,只能拍着衾被轻声唤。
“七娘,七娘,该起了,实在困,等到了马车上继续睡。”
没有见到玉明有任何回应,琉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玉明是蜷缩向里侧睡的,琉璃忙将人翻身过来,就见那张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唇苍白皲裂,还无意识翕动着。
琉璃伸手探了一下玉明额头的温度,瞬间被惊到了。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抱着玉明,大声呼喊:“快来人哪,七娘发高热了——”
彩云领了大夫进来时,玉明已经烧得神智不清。
琉璃拿浸透温水的锦帕不断擦拭着降温,彩云拿了方子,连忙就去熬药。
温度迟迟降不下来,琉璃渐渐着急了,玉明一直难受地蹙着眉头,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琉璃手里还握着湿帕子,凑近去听,是始终重复的一句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
琉璃慌忙拿帕子擦去玉明满脸的泪水,一边急道:“七娘,你这么乖,这么听话,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有错,不要自责了。”
玉明无助地摇着头,望着琉璃不住地流泪,声音哽咽至极:“是我,是我害死了姑父。如果,如果,我没有把那封信给陈玄嗣。也许,姑父就不会死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虽然不知道玉明口中的信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与林淮的死有何关系,可至少琉璃知道,这件事又与燕王有关。
“七娘,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琉璃停顿片刻,话音缓慢而沉重。
“燕王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护的住?燕王要杀的人,你也保护不了。”
琉璃神情有些难言的悲伤。
“这是蔺家与燕王的博弈,我们都只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更何况左右这盘棋局呢?”
玉明怔怔地望着琉璃,双眼迷蒙,眼眶里蓄满了泪,不断地沿着鬓边落下。
彩云端着药碗走进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去晾凉。
见到玉明这副模样,彩云实在忍不住地心疼,顿了半晌,才想起什么,忙道:
“姑爷来了,就在门外呢……”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玉明浑身颤了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整个人就缩回衾被里。
隔着厚厚的被褥,那声音中的哭腔依旧清晰可闻。
“彩云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让他走,好不好?”
因为玉明生病的缘故,一行人马只能在驿站多停留了两日。
玉明烧退了,刚能行动,就又坐上了马车,继续启程前往封地。
这是个艳阳天,玉明风寒还没痊愈,裹着厚厚的毛毯窝在车厢里,微风卷起了帷裳一角。
秋日原野上的枯草簌簌作响,天空满目湛蓝,连一片云彩都找不到,大雁南飞而过,清唳响彻云霄,空旷而高远。
男人骑着高头大马,玄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材高大结实,背后负着长弓,在原野上仿佛一幅悠远的画。
玉明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放下帷裳,安安静静地坐回了原处,垂头呆呆盯着摇晃的地面。
元回瞥了一眼马车,一夹马肚,快行几步与陈玄嗣并行。
瞧着男人现在心情不差,他犹豫着开口:“主子,王妃的病好像还没好,您真的不去看望一下吗?”
陈玄嗣拿着水囊,正拔开塞子,闻言斜睨元回一眼:“你觉得我闲得没事干?被拒绝了,还要上赶着去关心?”
元回喉间一哽,心道,毕竟是主子先伤王妃的心在先,王妃一气之下拒绝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主子好像向来如此,没见主子对谁低过头。
于是元回也不多言了,主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也轮不上他操心这些。
陈玄嗣饮尽囊中的水,单手扣回塞子,一挽缰绳驱马而去,按照行程,不出半月即可回到燕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