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捉虫)(2/2)
二人沿着河道边走边聊,裴元珩竟发现这位不仅性格沉稳,学识还格外渊博,尤其在河道一事上也颇有见解,偶尔给的建议总能叫陈善方豁然开朗。
陈善方与他一见如故,感慨道:“我方才看到老人家便觉得面善,似乎在哪儿见到过一般,如今与您交谈两句更觉熟悉,怪不得古人常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并不以时间长短来衡量,譬如陈善方,他对商贾很有偏见,但是明知这位老者是商人出身依旧对他另眼相看。
老者只道陈善方高看他了,遂介绍起自己的出身。
他姓章单名一个言字,家中只一儿一女,老家原在京口,早些年做生意才在汴州置办田产。章家祖上一直是耕读世家,后来家道中落才开始做起生意,涉类极广,不拘是茶叶、丝绸还是文房四宝都有经营,家里颇为富贵。不过生意归生意,章老爷子始终没忘读书,走南闯北多年更是见多识广,出口成章。他不仅自己好学勤加钻研,也勒令家中子弟读书识字、通晓六艺。
士农工商,他们章家经商是被迫,日后若有机会,还是希望家族子孙能够继续读书科考。尽管有些难,不过章老爷子已经在努力改换门庭了。
前些日子他从京口运了粮食回来,本打算捐去京城,结果听闻汴州正在修筑运河,便图了个方便直接送到河道这边来了。
陈善方听罢,对章老爷子更是敬佩。那洪三也是个商人,怎么半点不及人家章老爷子高义?他很喜欢这位章老爷,又见对方熟知天文地理,还对水务钻研极深,便让他闲暇时多来河道附近转转,看看这河道还能否再调整一番。
等他走后,裴元珩拉过陈善方:“你就这么欣赏他?”
“人家乐善好施,我又为何不能给他几分尊重?不说他了,汴州方才闹事的那个武官潭镇真不是什么东西,脾气冲不说还一点道理都不讲,冲上来便打人,张胜杰今儿没闹大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明日若是张胜杰打击报复,您可不许拉偏架。”
兴许是这两日裴元珩尤其听话,给了陈善方一种晋王已经尽在掌握的错觉,他甚至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晋王都会听。
裴元珩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跟裴元玺一个阵营的就是不一样,这就为对方叫屈了,也不看看对方究竟领不领情?
陈善方刚才试探一番见晋王果真听他的话,心中不免沾沾自喜,又念叨了一堆,大意是让裴元珩日后多顾忌一下张胜杰的颜面,不要在汴州官员跟前给他难堪。
裴元珩应是应了,转头便又让秦朗写了一篇文章,将先前抄家分粮食、得流民真心信服的事塞在陈善方头上,陈尚书若是知道自己如此爱民如子,舍己为人,定然会很欣慰。
他不是不知陈善方每日都会偷偷监视自己再跟裴元玺汇报,只是因为有郑厌在,这些消息半道上就被截下来了。
郑厌如今颇得圣心,权柄日升,加上他又是个肯吃苦肯钻营的,溜须拍马的功夫一绝,日后超越他岳父指日可待。裴元珩又一次庆幸自己从系统那儿知道了郑厌的软肋,否则凭他一个还真没办法拿捏郑厌这样滑不留手的墙头草。
陈善方不仅跟裴元珩说了,还跑去张胜杰那儿念叨一通,告诫他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即便想要找回场子也得顾及这里是汴州而非京城,尽量闹得小点儿声。如若能私下化解,自然更好了。
张胜杰气消了一点,被陈善方一说又想起来自己当众丢脸,越发坚定了自己要报复的决心。
谭镇是黄知州派过来监工的,汴州出了一千的农户在这儿服役,如今都是谭镇在管。昨日谭镇当众打张胜杰的脸,张胜杰今日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他身败名裂。
他从附近寻来了十来个壮汉前来河道滋事,逮着汴州百姓欺负。
谭镇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很快就跟那十几个壮汉发生了冲突。张胜杰得知消息后,迫不及待地赶过去看热闹。本以为能看到谭镇惨败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结果他来了之后,倒在地上疼到不省人事的反而是他寻来的十来个壮汉。
谭镇斜眼觑着张胜杰,忽然走向河道旁,停在一处十来年的柳树边将其抱住,屏息,凝神,骤然发力。足足三人高的柳树,竟然生生被拔了出来。
谭镇一把将其掷于地上,擡起脚猛力一踹,“咔擦”一声,那样粗的树干直接被拦腰踩断。
张胜杰咽了咽口水,后怕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自己这腰,禁不住这么一脚吧?
谭镇似乎看到了这一幕,从鼻孔里哼出了声。
张胜杰瞬间怂了,兴致勃勃地赶来,又灰溜溜地回去,期间再没敢多放一句狠话。
他想起了陈善方交代他的话,这家伙该不会是早就知道谭镇的力气,在这儿故意引导他报复的吧?这下可好了,他不用再烦神如何报复谭镇,而要担心谭镇会不会对他打击报复了。都怪陈善方,若不然自己不会这般冲动的。
闹哄哄的一日过去后,晚间天降大雨,工期被迫延误。众人都以为这场雨会很快停下,结果大雨持续了一天一夜,黄河水势渐长,裴元珩等不得不暂时歇息。
与此同时,商止也终于查到了不少消息。
这位章老爷确实在汴州是有不少产业,听闻汴州一带不少人认识他,都说他是个大善人,每年都会捐钱捐粮,还资助了不少读书人。不过京口距离此处甚远,商止打听不到多余的消息。
至于谭镇,他原是西南军营里退下来的将领,有一把好力气,为人勇猛,敢作敢当,从前似乎是犯了错才被发落至此,做了一个小小的武官。许是跟谢家结了仇,这些年听不得旁人夸赞谢家,甚至恨屋及乌也不大待见皇室中人。
裴元珩猜测,他最不待见的只怕是裴元玺,谁让裴元玺的舅舅就是谢家的大老爷呢?
要说裴元玺现如今缺什么,那必然是军队跟将领。手头没兵,想要起事都难。如若谭镇当真跟谢家有仇,那他就真要好生了解了解这位力大无穷的将军了。
裴元珩跟商止筹谋了一日要如何接近这位脾气暴躁的谭大人,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日后,外头依旧阴雨连绵,陈善方忽然忧心忡忡地从外头回来,给裴元珩带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汴州以北的黄河口,似乎不大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