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2）
高贲说到这，抿了抿嘴，语气转为坚定：“等到兄长回转，丁公可再与兄长详谈。”
高贲说完，再无他言。双眼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待看到相熟的方甲正在四处忙碌，大喜过望，朝着丁奉极为敷衍地一拱手就朝着方甲大步走去。
丁逢看着高贲的背影半晌无言，想了想之后提起袍摆掖在腰带中，朝着一干正在等待分配搜寻路径的东乡力役走去。
得到的答案很多样。
这个说：“秦君曾上门诊治家中老母，未受分文诊金。此次听闻秦君有难，便奉母命星夜赶来相助。”
那个云：“家中农田受害，是秦君亲至，解决病害，并居中斡旋匀来了肥料，才让今年收成没有受到影响。”
还有说与秦游有授业传道之恩、得过钱财襄助的……
如此连问了二三十人，丁逢忽地擡头望天，自嘲道：“今日始知何为井底之蛙。”
丁氏是成固有数的世家，每一代都不缺做官的，所以他生来在士子圈中厮混。然而长久来对自己的身份颇感不适，却又不自觉地想从中寻找依靠，以至于在水曹史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好几年。
他不是升不上去，而是不愿意往上升，觉得自己待在水曹做点实事就挺好的。对于将来如何，要干什么，其实心中颇为迷茫。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找到了接下来的路。
另一边，高贲与方甲草草寒暄了几句，便说道：“如今进展如何？”
因方甲过去便时常与秦游往来，如今到成了这营地中不可或缺地联络人物，不过面对高贲他还是有着耐心的，想了想之后说道：“羌贼颇为狡猾，收尾之人居然分了六路，弄得到处都是痕迹。
“不过高君你们现在来了就好，有足够的人手沿着痕迹搜捡。我这就去寻一个跟着秦君学过辨痕追踪的给高君你们引路。”
“有劳。”高贲道了一声谢，随即又说道：“方君你今日就莫要去别处了，嫂嫂须臾便到，还要你这个两面皆熟的从中转圜啊。”
方甲直接呆住，紧张得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才结结巴巴说道：“那……那位怎么，怎么来了。”
虽说汉家女子多刚烈果决，但现在已经不是国朝初年了啊，现在提倡的可是女子以贞静守节为要。
更何况燕芸今年才十五岁啊，多少同龄的姑娘还正天真烂漫着呢……
高贲也是一脸苦色，燕芸今天这番举动还真是让他开了眼了，但心底也生出果然得是这般女子才足堪与兄长相配的感觉。
他拍了拍已经呆成木雕的方甲，十分同情地说道：“来都来了，你还是多辛苦些吧。兄长最是爱重嫂嫂，若是有个一二，不好交代。”
方甲还能如何，只得苦笑着应了。
*
张良渠畔正在搜山检海，一寸一寸地寻找秦游的下落。
那么秦游在干嘛呢？他正在犯恶心。
“咳咳咳！”秦游弯腰，一手抚胸，一手按膝，不住干咳，几要作呕。若非腹中早已空空，恐怕已经吐得昏天黑地。
这令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极为不满，拧着一双粗黑杂乱的眉毛说道：“你这人长得不错，身板看着也结实，怎么如此不经事？”
秦游现在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纵然有一肚子的槽要吐，也只能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任谁被拽着用四百米的配速跑了两公里，气都匀不了，连红眼男子那个熟悉地形的都还没追上来呢。
当然，面前这个小子除外，体能太怪物了，比他这个开了挂的还要强。跑上这么一大段路，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看着再来上两次也没问题。
秦游已经累得喉间有些发甜，可那少年犹觉不足，又抓了秦游的手腕准备再度带他起飞，不意才刚抓住，又立刻松了，冲着远处十分谄媚讨好道：“四姐，你来了。”
只可惜这番讨好没有丝毫用处，秦游很快听到了指节与脑袋瓜亲密接触，以及少年十分委屈的声音：“四姐，我是听你的话来给阿姐接医士的。怎么现在医士接到了，你还打我……”
少女清脆的声音随即响起，快得如同连珠箭一般：“小七你自己身体如何，没点数啊？先前那个医士被你扯得差点没了半条命去。
“我和你五哥都叮嘱你要斯文有礼，好好把医士请过来，结果你就是这么请的？
“得亏这位医士身体底子不错，不然你又要惹祸了。”
少年人高马大，气力惊人，此时却被那少女训得如同温驯的羔羊，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不住吸着鼻子。
秦游匀足了气，这才有气力去看人。但见那个被叫做小七的高大少年满脸稚气，眼中充满懵懂，真没有十来岁的少年的模样，说不得真是个只有八岁多的孩子。
想想他前世那些营养摄入充足，十岁就长到一米七的小学生，小七这体格，应该也不算离谱吧……
而被他叫做四姐，一叠声训斥他的少女却是小脸蜡黄，五官给秦游一种不协调的感觉，隐有刺激鼻腔的辛辣气息传来。
秦游心中纳罕，还要细看，那正叉着腰训斥少年的少女像是察觉到什么，赶紧别过脸去，然后低着头，有模有样地冲秦游行礼，磕磕绊绊说道：“君一路到此，必定辛劳。然家姐身体不虞，还望君稍加忍耐，吾等必感念于心，翌日厚报。”
秦游更惊讶了，如此年岁，如此文雅的说辞，就是东乡的蒙童都做不到，遑论这个在刀尖上起舞的盗寇营地？
说得并不流利，显见是有人教过的。
这一桩接一桩的“怪事”，加上秦游此时已有在生命倒计时的觉悟，行为难免随心。
所以直接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谁教……”
“是六姐教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然后高大少年脑袋上就又挨了一记。
“小七你这个笨蛋，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六姐说了，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四姐你总是这么抢过来用，万一被戳穿了多尴尬啊。”
“你还多嘴！”
秦游笑看姐弟两个斗嘴，直到小四被小七一只手摁着头不得寸进，拳头尽数落到了空处，才笑眯眯地问向小七：“你说的六姐又是谁啊？”
然而小七此时能接收到姐姐的眼神，把嘴巴闭得天紧，并不应声。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红眼男子已经追了上来，只眼一鼓，小七和小四就乖乖收停手，低眉耷眼地站在一旁，衬托得他威风极了。
只可惜威风凛凛的红眼男子很快就失了威风，变得比落水的狗狗还要不如。
面无表情的少女拦在了红眼男子的身前，用符合面貌的，冷=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三当家，阿姐说了，只见医士不见你。”
红眼男子在这山寨中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人有胆子，有能力拦住他，偏偏在这间屋子前迈不开步、张不开嘴。
于是秦游听到了艰涩至极，甚至带着些哀求的小小声音：“小六，我就进去看看，只看一眼，行吗？”
其中的卑微，令秦游这个局外人听得都有些动容，但他没有张嘴帮腔。
他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贸然劝人大度，是要被雷劈的。
被唤作小六的少女还是没有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变得更为扎心：“三当家确定要进去看？”
小六这么一说，红眼男子反倒是迟疑了。
想了又想，脚步却缓慢后撤，最终留下一句：“那你们照顾好漆娘。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发小五或者小七来寻我。”
小六点点头，算是应下，随即对着秦游说道：“君请随我来。”
秦游注意到，小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足部有疾。
似乎在掩藏什么的小四，足部有疾但应该极爱读书，且聪慧过人的小六，体格魁梧、气力超群的小七……
有这么一圈人围着，秦游越来越好奇需要自己治疗的人是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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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臯字仁泽，汉中成固人也。少孤，帝后亲抚之。臯身修长而美姿容，貌冠绝全军。治平十年，帝兴义兵，臯从征之。
得胜还，帝命军绕城游，以扬威名。臯时年十七，着白袍，持银枪行于军前，阖城为之惊，遂花果盈路，呼喊不绝，赞为“玉面将”。——《梁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