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滴水(2/2)
“芳心”只会反噬,却不会限制他的内力,大不了两败俱伤,总好过败在这人手上。
两人各自操纵的灵力在结界内对冲,发出耀目光亮。萧霁闭着眼睛,凝神之后正欲出杀招,却听面前咫尺之处传来清脆似裂帛的声响。
——有人在他们面前以灵力凝出一个似镜屏障,两人各自的术法融入此镜,顷刻消弭。
镜面甚至反射出了另一股力量,将空中二人都震得跌落下来。
君姑娘画出的圆形结界,也随着落地而碎的镜面一并消失,化为空中四散迸溅的光点。
众人朝光点汇聚之处看去,出手之人一袭白衣傲立阶上,不是望山君又是谁。
不等旁人言语,望山君转头问身侧一身体虚弱、被两人搀扶的弟子:“是他吗?”
那身着映日宫校服的弟子面色苍白,他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摇头道:“不……不是他。”
阶下一片哗然,有人不解道:“望山仙尊,这是何意?”
望山君顺着长阶走入人群中,他身后一女子素服跟随,正是换回女装的朝露。
朝露瞥了萧霁一眼,随即笑着跑到君姑娘面前,向她行了个礼:“多谢君姑娘。”
君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却并未对她原身为女子一事表示惊愕:“举手之劳而已。”
萧霁不解蹙眉,还没开口问,朝露便抢话道:“是我从正殿出来时,给君姑娘传了腹语,请她与你对战。”
她回头看了一眼望山君,随即朝向众人,脆生生地道:“众位仙友,映日宫尚有人在摄魂之术下幸存,望山仙尊以鹤鸣神器‘天问’施净化之术,终于让仙友恢复了神智。方才我托君姑娘试探萧霁,是为了让这位仙友看得清楚些。”
那名映日宫弟子虚弱地抱拳行礼,幸而他从前时常行走众门派之间,当即便被许多人认了出来。
另有人尚不确信:“仙友便如此确信?魔族术法相似,看不清也是有的。”
那弟子答:“是……只是当日,杀我同门的魔族人踏月而来,随身跟了六名侍从,施展摄魂之术,又在我面前……一手将正在抵挡的师尊穿喉……”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那只手……光洁如新、灵力充沛,而面前……他手有旧疤,气血凝滞,想必是出不了那一招的。”
萧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着脸没有说话。
朝露瞄了一眼他的手,只见那双手手背上残余了许多细小伤口,不由奇道:“从前倒没有发现,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萧霁眼神一飘,还没开口,他身侧的君姑娘便泠然道:“这位仙友所言,想必不假,方才过招时我刻意试探,果然如此——他体内仍有‘芳心’之毒,丝毫未解。”
若真是他夺花杀人,自然该第一时间为自己解毒,又何必自投罗网上麓山?
如此看来,这便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污蔑。
设计栽赃之人是怕萧霁逃出清平洲后重新投奔仙门,若非没料到有人能解摄魂术,萧霁便是有口难辩——众人转瞬间便将这层缘由想得清楚,有几人却不肯落了面子,拱手向望山君道:“即便如此,此人原是仙门叛徒,又堕魔道,在江扶楚上位之前也算无恶不作!今日他落到此处,还请仙尊严惩此人,以成威慑。”
望山君道:“这是自然,萧霁原是我鹤鸣弟子,我会将他带回门中,以门规处置,萧霁——”
他低头看过来:“你可知罪?”
萧霁扯着嘴角,还没有冷笑出声,朝露便在一侧飞快地朝他膝弯大力踹了一脚,口中道:“自然知罪!此人随我从清平洲来麓山,便是为了负荆请罪,请仙尊处置便是!”
她一番抢话,不少人便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自然也认出了她是通缉令上的女子:“仙尊,这位……”
望山君的面色忽然肃穆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提高了声音:“众位仙友可还记得……一百年前,江扶楚取代萧霁上位,夺鹤鸣而去之时,四处人心惶惶,正当此时,璧山天柱上降下神谕……”
此言一出,场中鸦雀无声。
朝露从未听望山君提过此事,一时有些不解,便问身侧的君姑娘:“仙尊说的‘神谕’,是什么意思?”
君姑娘顿了一顿,缓缓答道:“摄魂术现世时,仙门与皇室派遣精锐弟子前往清平洲,全数折损,鹤鸣被迫迁离。当时世间惶惑,皆以为四方之战魔尊陨灭时,说魔族将出一位‘吞日’之主一事是真的。可在望山君离鹤鸣而去之前,璧山天柱忽降神谕,说……”
“‘问天之主,再世之神,剑破清平’。”
朝露心头“咯噔”一跳。
君姑娘低垂着眼睫,声音不似平时,带些嘲讽:“——神将降世,成为仙门统领,带领众人踏破清平洲。当初人皆以为这是望山仙尊编造出来安抚仙门的谎言,可如今,他们似乎真的寻到了统帅。”
方才说话的几位仙门尊长望向那名死里逃生的映日宫弟子,恍然大悟:“‘天问’的主人当真现世了么?我们苦心数载,也未能施展神器的净化之术,是谁……”
望山君犹豫了许久,才擡头向朝露看了过来。
隔着人群,朝露与他一眼对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望山君朝她跪拜、被她搀扶起时的眼神。
那眼神与现在无异,复杂、惊愕、欣喜,还带些不可觉察的悲悯。
朝露站在原地没动,听见君姑娘在她身后很轻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