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滴水(2/2)
朝露左右环顾了几圈,拎起手边的锁链往自己脖颈上绕了几圈:“你就告诉他,他再不来,我就……”
谁料她还没有说完,那人便心领神会地“噔噔”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声疾呼:“不得了了,夫人要自戕!”
朝露半是欣慰半是心情复杂地拎着手中的链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缠着。
魔宫有这些灵光的下属,怪不得这几年将仙门逼得退居一隅。
她拽着锁链等了许久,哈欠连天,正当她以为今日不会有人来的时候,空气中漂来一股兰花的熟悉气味。
穹顶黑洞洞的,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
江扶楚的脚步很轻,比猫踮脚走路还要轻,朝露眯着眼睛,看见他的影子走到近前。
一只苍白的手拨开了床幔。
她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只手,低声道:“别动。”
江扶楚顿了一顿,隔着床幔道:“你醒了?”
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试探性地动了动,顺着下巴向脖颈摸去。
指尖触过冰凉的锁链,江扶楚在帐外轻笑了一声:“哎呀,师妹还真想把自己吊死不成?”
朝露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本想将他的手别开,江扶楚却顺势前倾,越过月光一般的床幔,直直地将她仰面摁在了榻上。
颈间落下冰冷的吻,他舔舐过她没有佩戴饰品的耳垂,声音微哑:“好凉。”
方才那只手一圈一圈地将她脖子上的锁链解了下来,朝露咳了两声,想推开他,没推动,只好放弃:“你什么意思?”
江扶楚懒懒地问:“嗯?”
朝露道:“这些日子,你在这里一番布置,什么意思?”
江扶楚沉默了片刻,又笑起来:“你怎么明知故问。”
朝露双手扶着他的肩,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要娶我?”
江扶楚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朝露下意识地用手指卷着他散落的长发,说得有点生气,还用了些力气:“无媒无聘,甚至不需问过我,这就是你这些年学到的东西吗,江怀?”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
果不其然,江扶楚听到这两个字,眉心微蹙:“那我应该如何?”
朝露还没说话,江扶楚便继续,语气比方才快了不少:“我应该跪在你的脚边问,你有想过嫁给我吗,我们能够回到从前吗?然后被你欺骗一次又一次,解开你的锁链,无能为力地看着你逃走,临走之前还要为我编织一个幻梦,让我像傻子一样,以为你真的……”
他没有说完,抖着肩膀自嘲地笑起来:“回不去了,我也不再是从前的人,不需对你言听计从,何必还要问你,自取其辱?”
听完他的话,朝露被关在此处酝酿几日的愤怒还是消散了些。
她十分清醒地发现,自己在不可抑制地心软,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于是江扶楚将她抱得更紧,几近窒息。
贴得这样近,连心跳声都一清二楚,奇怪的是,她的心跳并未同他的重合——一声,两声,朝露仔细去听,发现他的心跳慢了许多。
无力,舒缓,他身上并无半分伤痕,可这颗心分明是久病或重伤虚弱之人才会有的!
电光石火之间,朝露甚至来不及反应,单手便凝了一团灵力,朝他的心口一击。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江扶楚果然没有防备,捂着心口松了手,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朝露另一手飞快拔了头顶今日从桌前捡来的金钗,尖锐的金器逼近他的眼睛:“放开我。”
江扶楚眨了眨眼睛:“这根金钗……”
他坐起身来,逼近她,朝露担心真伤到他的眼睛,只得往后退去。
江扶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丝毫不畏惧她手中金钗的锋利:“……是新婚的贺礼。”
朝露避开他的目光,没忍住问道:“心跳好缓,你的身体怎么了?”
江扶楚半支着身子,顾左右而言他:“哦,你发现我身体不好,首先想的就是可以挑我最脆弱的地方偷袭我。”
他眯起眼睛:“长进了,朝露。”
朝露把那根钗往他面前逼近了些:“倘若你不把我关在这里,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师兄,你放开我,从前种种,我们可以坦诚以待、解开误会。”
“误会、坦诚?”
江扶楚嘲了一声,眼睫微颤,再次掀起眼皮时,朝露发现他浅色的眼中逐渐涌出了黑色的煞气。
在煞气威逼之下,她手中的金钗竟然不受控制地铮铮作响,随即整支粉碎在了空气中。
“你……”朝露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喃喃道,“你修了什么术法,那些煞气——”
“我没有心思听你满口谎言地解释什么‘误会’,省省力气罢,”江扶楚打断了她,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明日是个黄道吉日,我等你。”
朝露顶道:“清平洲中的妖魔鬼怪,也会信‘黄道吉日’吗?”
“骗骗你也是好的,否则我该怎么说,说我随意挑了一日?”江扶楚咬着嘴唇,笑吟吟地道,“还不是怕你不满。”
语罢,他也不给她再反抗的机会,转身欲走,朝露本想再说一句什么,却与他阴恻恻的瞳孔一眼对上。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中再无一丝笑意,陌生得令她有些胆寒。
江扶楚居高临下地扫过她手腕上的锁环,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踱步离去,只是步伐似踉跄了些。
或许是她的错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