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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滴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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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置信地握着剑身往后跌去,只瞧见了剑柄之下自己亲手镂刻上去的“常寂”二字。

原来杀她之人都没有近身。

他应该是在近处御剑行刺的!

朝露冲向大雾弥漫的林间,看见有个黑影一晃而过,可惜雾气浓重、光线昏暗,对方面容模糊,她追了不过几步,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身后忽然闪烁起冲天的金光,朝露回过身来,擡头望去,见虚空之中凝出了一道闪烁的符咒。

是“忘生”!

符咒轰然落地,在桃林中掀起一阵诡异的大风来,一时间花瓣与桃叶齐飞,由她遇刺的地方席卷向四周。

纵然她如今不过是游魂形态,还是不免被这强大的咒术震得退了几步。

视线再次凝聚的时候,朝露发现桃林中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方才她追着使剑的黑影离去,虽跟丢了人,但却能保证,他是往林深处逃窜而去的。

符咒出现、尸体消失、刺杀……这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的功夫,杀她之人难道有神仙之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一切?

除非……原本就有两个人!

行刺和下忘生咒的原来是两个人!

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一人杀她之后仓皇离去,另一人为了给前者遮掩罪证,画了“忘生”。

他们是谁,为何要杀她?

朝露懊恼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在旁人的梦魇当中,江扶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没办法将一切复原,就算她方才追上了那个黑影,恐怕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她无奈地在空荡荡的林间孤零零地转了一圈,正欲回头去寻江扶楚,眼前的世界便骤然扭曲,溯洄而去。

她在片刻之间,回到了江扶楚的“思无邪”当中。

江扶楚一手紧攥着法器“上陵”,在廊下打坐,斯文白皙的面庞上黑气萦绕,瞧着有些吓人。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舒展,骤然呕血。

血液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他倒在血泊当中,喃喃自语,声带自嘲:“果然还是……不行啊……”

从傍晚舞剑开始,他就是在压制这“恶疾”的发作吗?朝露想。

桃林中忽然传来一声震地巨响!

江扶楚从昏昏沉沉当中猛地惊醒,他扶着额头,看见不远处闪烁着一道金光流溢的符印。

这似乎是……她回“云中君”的方向!

他面色大变,顾不得自己衣襟染血,一瘸一拐地冲出了小院。

桃林中雾气浓重,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却发现那处空空荡荡,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舞剑时“常寂”脱了手。

此时他顾不得太多,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桃源峰中向来寂静,会出什么事情?

早知道就不要放她一个人走了,哪怕被她看见最丑陋的模样也无妨,他有心对她坦白,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雾气中忽然有光点拖着悠长的尾巴朝他扑来。

这光点十分奇怪,像是铁匠敲铁时迸溅出来的火花,他一时不防,那光便没入了他的额头。

时间似乎凝滞了。

江扶楚走慢了几步,直到差点被绊倒,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去做什么。

要去做什么呢……

西山的洞xue永远昏沉阴暗,他擡头看去,天光刺眼,有少女的笑声从耳边一晃而过,然后便消失了。

无形的东西像是流水一般从他头脑之中冲刷而过,他意识到了它的消逝,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走!

雾气散去了。

它消散得如此之快,宛如大戏的帷幕,重拉开时便散了个干净。

月亮遥遥的、冷冷的,枝叶上残留着新凝的露水,他抱着头跪在地面上,感觉脑中撕扯欲裂。

“不要走……”

林间随着最后一声嘶吼归于宁静。

他也被这一声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

再次醒来的时候,月亮仍在,露水落地,残花和枝叶交错着铺在地面上,江扶楚失魂落魄地起身,下意识地往桃林尽处走去。

几株桃树阻绝了她的住处,那块写着“云中君”的木牌子也变得模糊不清。

此处如此冷清,空无一人,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模样。

江扶楚围着这片奇怪的桃林转了半圈,又尝试从另一侧走近,他原本就十分虚弱,又走了这么久,如今夜间一阵风好似就能将他吹倒。

什么都没有。

衣襟中忽然掉了一颗山楂出来。

他怔了一怔,握住那颗山楂,仿佛寻到了什么希望一般,握得很紧,新生的山楂十分脆弱,在他指尖撚碎成了一滩果泥。

身后有人来了。

望山君悄然落地,瞧着一片狼藉的桃林,有些担忧地问:“我在东台观月,却见桃源峰中起了大雾,扶楚,你可还好?”

——扶楚,望山君新为他取的名字。

他似乎还想拿着这个名字去问问谁好不好听。

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江扶楚回过头去,急急地道:“她……她不见了!”

望山君却皱起眉头:“谁?你不是一直在此处独居吗,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你师弟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约莫下个月就会挪到桃源峰上来,也好与你做个伴。”

“哈……”

江扶楚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撚了撚手中黏腻的果泥,退了几步,整个人像是一根被拉断的弦一样抖如筛糠。

不存在吗……

我真是可怜透顶,他想,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妄念。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思无邪”,风铃在门上叮铃响起时,他才如梦初醒,鬼使神差地来到案前,在陌生的匣子里寻到了一只草编的兔子和一颗皱皱巴巴的山楂。

因为时日已久,这颗山楂反而变得十分坚固,不那么容易被捏碎了。

朝露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山顶,来到他们从前时常一起看月的桂树之下,她留下的纸鹤失去了灵力的牵系,蔫蔫地挂在丹桂的树枝上。

他倚在桂树的树干前,脱力睡去,纸鹤努力掀了两下翅膀,落在了他的怀中。

稀薄的、尚未完全消失的灵力与他此时翻涌的煞气混杂。

梦魇由此而生。

朝露站在桂树之前看着他,感觉一滴雨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如此晴朗的夜晚,哪里来的雨呢?

朝露擡头向天空望去,青霄高远,万里无云。

时空再度扭曲,她眼前一黑,视野再次明亮的时候,她看见了三年后江扶楚的脸。

他抱着她坐在锁灵台高高的天柱之下,泪滴分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却是笑着的。

朝露怔然回望,他的第二滴眼泪落在了她的眼尾,顺着眼角滑落了下去,像是她自己也流泪了一般。

“我终于……”

那匣子不知何时从她的前襟里落了出来,山楂在地面上咕噜噜地转着。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而er此情此景之下,朝露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憋出一句:“不要哭了……”

她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头搁在了他的肩上。

——多谢你如此用力地,思念着我。

江扶楚收紧手臂,死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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